祁燼聞聲側首,天樞犀利的刀鋒停在林诩風唇沿不足一厘之處。
譚仲廷竭力穩住聲音道,“大小姐既已報了官,還請殿下将此事交由下官處理!
”
祁燼這煞神怎麼也來了?
!
這要是讓他割了林大公子的舌頭,别說京兆尹府的位子,就是這條小命也得交代在右相手裡了。
與祁燼對視間,他的心裡像挂了八百個水桶,七上八下。
半晌,總算見到祁燼薄唇輕啟,“譚大人請。
”
此話一出,天樞這才退到一邊。
林诩風捂着臉,面色一陣青白交接,“三殿下好大的威風!
”
“你才知道?
”冷冽的眸子朝他一瞥,林诩風想起剛剛那一瞬間,隻覺得舌頭發麻。
“本殿警告你,不要動你動不得的人!
”說話間,祁燼霜寒的眸子清晰地掠過一抹殺意。
林诩風繃緊下颌,沉默中神色愈發陰狠。
祁燼看了眼睛微紅的左傾顔一眼,揮了揮手,身後一個紫衣女子走上前,瓜子似的臉蛋透着一股難以言說的媚色,“大小姐,請讓妾身為二公子診脈。
”
左傾顔聞言抹了把眼淚,起身讓開位置,“有勞姐姐。
”
紫衣女子當着衆人的面檢查了左兆熙的五官,又拉開他後背的衣襟,一大片刺目的淤青露了出來。
她用手按了按,擡眸道,“殿下,這位公子後背斷了三根肋骨,至于他所中之毒名為斷魂香,發作極快,一個時辰沒有解藥,必死無疑。
不過所幸的是,斷魂香的解藥并不難找,妾身這便去給公子配藥。
”
“謝謝姐姐,姐姐大恩,定國侯府沒齒難忘!
”
“大小姐要謝,便謝我們三殿下吧。
”紫衣女子暧昧朝她眨眨眼,轉身徑直離開。
左傾顔目光落到祁燼清洌的俊顔上,默了默,正欲行禮,便聽他漠然道。
“大可不必。
”
左傾顔一噎,絞着手指瞥開了眼。
小氣鬼!
看着兩人無聲勝有聲的眼神交流,林染風咽下喉間苦澀,上前一步道,“既然左二公子沒事,就請大小姐将他帶回去好生調理吧。
”
身後林诩風眸色染上寒霜,可瞅見祁燼冷然的臉和譚仲廷巴不得息事甯人的眼神,他知道,他們沒有其他選擇了。
心裡忍不住就納悶,今日分明是勝券在握的一局,怎麼就輸了?
一個小丫頭,他原本輕輕松松便能拿捏了,可為何左兆熙會突然中毒,京兆尹府的人又……
等等!
譚仲廷說,是左傾顔報的官。
也就是說,從一開始,她根本就沒打算與他們私了!
可她卻帶了重禮,做足了表面功夫。
進了相府,又一句接着一句挑釁于他。
難不成,連左兆熙的毒也是……
他驟然擡眸死死盯着左傾顔的側臉。
左傾顔仿佛感覺到他如刀般的眼神,轉過臉來,徒然一驚,伸手扯住譚仲廷的袖子。
“大人,林大公子在瞪我,他又想殺我!
”
譚仲廷,“……?
”
祁燼危險的眸子落在譚仲廷的袖子上,恨不得灼出一個洞來。
譚仲廷似有所覺,不動聲色地将衣袖抽了出來。
“大小姐勿怕,天子腳下誰敢行兇,本官第一個将他繩之于法!
”
“那大人快快将他抓起來吧!
”
“……?
”
衆人詫異的目光落到左傾顔身上,卻見她一臉疑惑地反問,“我二哥差點死在林家,還被打斷了三根肋骨,譚大人難道不打算懲治兇徒嗎?
”
林染風難以置信怒道,“傾顔!
我大哥已經答應讓你們離開,你何苦還要咄咄逼人!
?
”
左傾顔擡眸看她,“你說我咄咄逼人,我逼過你什麼?
”
她緩步朝林染風走去,微紅的眼睛卻是目光如炬,“難道不是你一直無所不用其及地脅迫我答應這門親事嗎?
咄咄逼人的到底是誰!
”
林染風啞然,想說無所不用其極的人不是他。
可他要如何開口?
難道他要告訴傾顔,是父親和大哥急于促成兩家婚事,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嗎?
他不能……
因為他姓林。
他比誰都清楚,先有林家的榮光,才有他林染風的年少得志,意氣風發。
見他目光遊離,悶聲不言,左傾顔嗤笑一聲,轉身對着譚仲廷肅然道,“我要狀告林诩風毆打和毒害我二哥,求譚大人秉公辦理此案!
”
“左傾顔!
”林诩風突然叫住她的名字,陰沉的目光如毒蛇一般盯着她的臉,“有沒有人教過你,做人留一線,日後好相見?
”
話中警告意味十足。
左傾顔聞言,緩緩斂去眸中的無辜和天真,挑釁般揚唇一笑。
“不好意思啊林大公子,我從小父母雙亡,隻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,人若犯我…必要雙倍奉還!
”
真的是她!
心中的猜想似是得到了證實,林诩風氣得全身發抖。
這賤丫頭果真是跟以前不一樣了!
竟敢在相府對着親兄長下毒,明目張膽地設計誣陷他?
!
“左大小姐!
”沈氏見兩人劍拔弩張,毫無回旋的餘地,猛地撲倒在她跟前,拉住她的裙子哭道,“傾顔…我母親從小與你生母是故交,你叫我一聲沈姐姐,我也算看着你長大。
”
通紅的眼裡滿是苦苦哀求,“你我皆是女子,你該清楚今日這事鬧到衙門,我的清譽也算完了!
你就當可憐可憐姐姐,不要狀告夫君了可好?
”
左傾顔清冷的眸子對上她腫得跟核桃似的眼睛,心中卻無半點同情和猶豫。
“從你幫着你夫君誣陷我二哥那時起,就該想到自己的下場。
”
左傾顔擡手一用力,将裙角從她手裡扯了出來,神色漠然地将褶皺撫平。
“你說同為女子,叫我可憐可憐你。
可你明知林家是個火坑,卻逼着我與你一起跳。
所以,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,這話用在你身上一點也不冤枉。
”
沈氏啜泣着搖頭,想說二叔不一樣。
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。
回想當初她嫁進林家時,誰又不是情意綿綿,體貼入微的如意郎君呢?
林诩風如此。
林染風未必不是如此!
見她跌坐在地,如一朵脫水的花兒般了無生機,左傾顔擰過頭懶得再多望一眼。
“譚大人,明天一早我便會将狀紙遞上府衙,若還需要準備些什麼,請大人遣人知會一聲,我二哥傷勢嚴重,不便多留,傾顔先行告辭。
”
見她一本正經地裣衽行禮,譚仲廷隻得苦着臉拱手回禮。
悄悄遞了身後冰山似的人一眼,卻見祁燼半點也沒有要阻止她的意思。
看來這狀紙,他不想收也得收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