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:默認 第107章 可别失心瘋了
林渡剛剛被安置下來,院門就再次被不速之客敲響。
封儀正在床榻前認真地看着睡着的林渡,看了很久,方才若有所思地歎了一口氣。
“師叔真是,我道他這個逆天之人怎麼做了一回順天之事,原來是因為你這個小家夥。
”
“居然還要我把那神墓中的琀珠拿出來,為你了結因果。
”
封儀定了定神,“罷了,反正神軀是他摸的,這東西本來就是他的。
”
林渡睡得并不安穩,她很累,乏得厲害,卻隐約做了個噩夢。
夢中她鬓發花白,面容慘白,病骨支離,看着已經油盡燈枯,家裡那個鬼畜師父看着她,滿面愠色,最後卻化作一聲歎息。
“你道心已碎,還要如此耗費心神,逆天而行,值得嗎?
”
夢中的林渡笑了一聲,“弟子道心已碎,此生無望,不若以我這三尺薄命,換無上安泰,師父,我走後,眼睛給您,您感悟之後,定然能夠飛升,還請師父屆時成全我。
”
“你連我也要算計?
?
”閻野千年不變的灰眸中閃動着一點怪異的怒火,繼而換成了一抹涼薄的譏笑。
“也是,我這個徒弟,打小就聰明,還不要命,我何苦逆天而行,吊着一個求死之人的命。
”
“如今你連自己的死都已經算好了,更何況是你師父的飛升,天底下怎會有你這樣大逆不道的徒弟。
”
閻野轉身就走,林渡卻分明瞧得出來——他走得急,不是被氣走的。
他被夢裡的自己氣哭了。
林渡差點看笑了。
原來這樣就能氣哭自家那個鬼畜師父啊?
很快夢境轉換,林渡坐在一處峰頂,冷眼看着山下張燈結彩,滿眼皆是喜氣的紅。
酒宴喧鬧,人人喜氣洋洋,那些熟悉的臉上都帶着笑,鬧哄哄地喧騰在人間。
無上宗居然有這麼多人。
林渡腦子裡想的是這個。
一聲新郎新娘送入洞房響起,林渡依稀分辨出來,那是元烨那小子的聲音,隻是聽起來成熟多了。
二師兄的唢呐吹得嘹亮,喜氣洋洋。
但很快,那唢呐突兀地一聲停了,接着賓客離散,紅綢撤去。
她那大師侄披着一件紅色裡衣,此刻卻實實在在是一件血衣,頭發淩亂,狀若癫狂,他掙紮着被雎淵和蒼離合夥按住,不受控制地發出哀鳴。
林渡知道這是夢,不管她是什麼境界,也不能坐在一峰峰頂,看到人屋内的情形。
那往日永遠挺直硬朗的青年不受控制地蜷縮在床上,捂着心髒哭嚎,一隻手染着鮮血,顫巍巍握上了一人的手。
林渡愣了一下,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,自己的手腕上出現了一點潮濕的血印。
那人手還是熱着的。
下一瞬間,她已經在墨麟床前。
墨麟素日總是明亮的星眸此刻黑沉沉的,透着癫狂的光亮,他握緊了林渡的手腕,哭道,“小師叔,小師叔……”
“你知道我的,我不能沒有她,小師叔……求求你,求求你。
”
林渡聽到自己在說話,“墨麟,你醒醒,這不是你,根本不是你。
”
“小師叔,我好疼,小師叔……”
林渡倏然回頭,紅着眼睛看着蒼離,“二師兄,真的沒有辦法嗎?
”
“他神魂無礙。
”
林渡的聲音打着顫,“什麼叫,神魂無礙!
他怎麼可能無礙!
他怎麼可能親手挖出自己的靈骨!
他是無上宗第一百代的翹楚!
是開門大弟子!
”
“他修神霄道,練藏鋒劍,以除邪魔為己任,他怎麼可能會為了道侶就斷送道途!
”
蒼離按住了她的肩膀,“小師妹,你不該來的,你的道心……”
林渡驟然吐出一口血來,心髒絞痛得厲害。
一片混亂之中,她看到了五師兄姜良的背影。
姜良開口,“沒辦法,看那樣子,神魂是無礙,肉身卻無解,隻能自行兵解,我找到了秘法,可保墨麟轉世後留有記憶,重歸無上宗。
”
林渡猛然轉頭,畫面卻已經是藏鋒劍最後一次出鞘。
劍刃卻對着自己的主人。
林渡的心髒痛得厲害,她感覺得出來,她在難受,夢中的她在痛哭,可……
那不是她。
她林渡什麼時候哭過呢?
林渡驟然又回到了峰上,接着一個失足墜落,她從這場混亂的夢中驚醒。
封儀好奇地看着眼前猛然坐起身的小師妹,那人額上還帶着細汗,眼角潮潤泛紅,眼睫潮濕粘粘成了一團,看着可憐巴巴的,可那雙眼睛一瞬間擡眼看人的時候宛若深淵寒潭,黑沉沉的,帶着無邊的孤寂和痛苦。
倒是讓封儀吓了一跳。
那不是個孩子的眼睛。
林渡捂着心髒,擰着眉,恍然擡頭對上了一個格外陌生的臉。
她不會因為神識耗盡,心髒碎裂,嘎了之後又穿越了吧?
林渡皺着眉頭,剛要開口問,門就已經被人推開了。
“小師妹,我那不争氣的徒弟要準備刮骨了,麻婆婆讓我來喊你,”雎淵的聲音戛然而止,小心翼翼地看着床上的人,“小師妹,你這是?
”
林渡忽然就笑了,她捂着臉,聲音還帶着哽咽的哭腔,低低的笑聲中帶着一陣癫狂,把封儀和雎淵吓得不輕。
她兀自笑了一會兒,擦幹了眼角的淚。
果然是人壓力太大就容易做噩夢,不過是一場夢而已。
她如今都還沒結丹,哪兒來的道心。
墨麟也不會淪落到夢中那個樣子,永遠不會。
“沒事,我就來了,就是夢到有個和尚偷了人家的井,我覺得好笑。
”
她說着,迅速下了床,接着才發覺自己現在發髻已經有點散了,大約像個瘋子,頓了頓,看着呆若木雞的師兄,歎了一口氣,“讓師兄見笑了。
”
雎淵是沒被笑到,倒是被吓到了。
小師妹這副樣子,瘋得像是當年在神墓裡不知看到了什麼的閻野師叔。
他惶然地看向封儀,“七師妹,小師妹這什麼情況?
可别失心瘋了。
”
林渡已經重新把道髻束好了,又取了一個網巾将那些碎毛往頭上捋。
這回被二師侄燒斷了好些頭發,碎頭發太多,她一時有些顧頭不顧尾。
一雙手忽然替她接管了那網巾的系帶,“我來吧。
”
林渡乖乖松了手,鼻尖嗅到了一股名貴的幽蘭沉水香氣。
封儀一面替林渡攏好全部碎發,系好網巾帶子,一面從容說道,“師叔當年瘋起來不也是這個樣子,小師妹這樣不是很正常?
”
雎淵:……聽起來挺合理的,就是有那麼點不合理。
封儀拿了清水打濕的帕子,替林渡擦了臉,這才開口,“方才做噩夢了吧,臉都哭濕了,好好擦擦,香膏也塗上。
”
林渡沉默了一下,喊了一聲,“七師姐?
”
“诶,是我。
”封儀拍了拍她的腦袋,“走吧,再晚趕不上熱鬧了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