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:默認 第102章 如今我算見到真的活閻王了
林渡将那網巾扔了,火風越發烈,額前腦後的碎發被吹得往一處飄,還帶了點卷曲,借着那火光,她又成了當年那個亂糟糟的黃毛雜亂小孩兒了。
她無奈一笑,往嘴裡塞了兩顆丹藥,一顆複靈,一顆補氣。
夜還長,但黎明已經不遠了。
林渡擡手開了生門,将早就隻剩一口氣的人撈出來,對上了他的眼睛。
她随意蹲下身子,“你現在是誰?
”
陶顯眨了眨眼睛,身上看着沒什麼傷,但身上的煞氣早在裡頭翻騰,渾身上下的弟子服早就成了深赭色,皮肉下宛若砂紙剌着血肉。
“小……小道長……”
林渡深吸了一口氣,閉了閉眼睛,“你别怨我,你控制不了自己,你要殺我,我隻能殺你。
”
此間因果,不算妄殺。
陶顯苦笑了一聲,他就知道,林渡雖然愛開玩笑,但很多時候,說的都不是玩笑。
就像林渡逼問邵绯的模樣,和白日堂屋逼問他一模一樣。
他是個庸人,靈根還算好,雖不如無上宗的那幫逆天玩意,卻也能在大宗門當個親傳弟子。
很多時候,他總覺得,自己分明隻是在閉關修煉,一睜眼,體内都有些不對,像是……剛出過門,鞋底有不屬于自己去過地方的泥印。
他以為自己有些病症,比如遊魂症,甚至或許是失魂症,飛星派資源分配都是要靠自己争取,他不敢叫人瞧出端倪,所以對着師父更加戰戰兢兢,辦事更加勤勤懇懇,生怕有一天被發現。
但那大多是在他閉關的時候,可他沒想到,今日到了這裡,自己居然也犯了那般病症。
他竭力張了張口,喉頭滾出一點腥甜,躺在地上,歪過了頭,過了一會兒,方才又開口,“其實今日那村婦說的,我也不是沒有懷疑過。
”
“可我想不起來,也不敢想。
”
“你說多荒謬呢,我怎麼會……和這樣的東西,這樣可怕的東西,牽扯上……”
他當了一輩子的老實人,甚至所求不過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内過得好一點,找個道侶,過些安生日子,直到壽命終結的那一天。
什麼飛升,什麼大能,他都沒有想過。
他隻想,好生活着,可為什麼會這樣呢?
林渡垂眸看着他,輕輕開口,“你被人抹除過記憶,還種下了分神烙印。
”
“原來不是我有病,那我就放心了……”他輕輕咳了一聲,那已經用不上多大的力氣,倒像是滾出來一口生氣,接着五髒六腑都被震得疼。
“不是你。
”林渡垂眸,“但業障在你身上。
”
陶顯瞳孔微微放大,“是哪個龜孫害我!
”
他又想到能在自己身上下這種咒術的,隻怕自己也打不過,自己窩囊了一輩子,到頭來連罪魁禍首也不能親自斬除,又洩了一口氣。
“我就想,攢點家底,找個道侶,過好這一輩子,小道長,怎麼過個安生日子……這麼難呢?
”
林渡眼睫輕顫,良久,她說,“抱歉,我沒有辦法……讓你想起從前的事。
”
陶顯的神魂已經受損,就算閻野在這裡,也沒有辦法讓他想起來從前的事了。
“你現在有兩個選擇,我親自送你下冥界。
”
林渡頓了頓,“我的師父修命道,我總能找到你的轉世,屆時送你一份機緣。
”
“第二個,等我殺了主魂,主魂滅,沒有旁的牽扯的話,分魂烙印會失去控制,你自己養好身體後慢慢消解分魂。
”
陶顯現在反倒沒了什麼小心賠笑的老實氣,有什麼說什麼,笑了一下,“如今我算見到真的活閻王了。
”
林渡說的那些話意思很簡單,活不活看他自己,人她都是要殺的。
陶顯忽然有些明白了,“小道長,你留我親眼看到那背後之人死,屆時,再勞煩你送我一程吧。
”
“飛星派大抵是不會養我這個廢人了,小道長,你入道才幾年?
從前沒遇到你之前,我覺得我也算個好苗子,可真等見到你了,我才知道普通良才和天才區别有多大。
”
陶顯費力地說完一大長串話,“您能溝通冥府的時候和他們說說,讓我下輩子投個和你一樣的好胎嗎?
”
“好胎不一定是好胎,”林渡頓了頓,“但确實會有一樣跟我相同。
”
陶顯眼中閃過了一絲希冀,“是什麼?
”
“神魂受損的人,先天會有不足。
”林渡說道。
陶顯:……他就多餘問那句話。
“那你等着吧。
”林渡翻找出來一顆還元丹,暫且吊着陶顯的命,将渾身早就失去控制的人靠在了門口,順手還用靈力替他盤了個腿,看着倒像是受了傷在打坐調息。
林渡走了,陶顯就那麼在門口裝模作樣調息,實則隻有丹藥強行替他續着元氣。
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他跟前,“你還好嗎?
”
陶顯下意識回答,“區區緻命傷……”
人都死到臨頭了,總要裝一裝的。
墨麟抱着劍棍,垂眸睨他,“緻命傷?
誰幹的?
”
陶顯心說還能是誰,但他沒說話。
他知道這事兒怪不得林渡,今兒晚上他倆之中必須得死一個。
墨麟聽到了村口的打鬥動靜,拎着劍棍就走。
“诶不是,墨麟道長,你不是不能動用靈力?
”
墨麟沒回頭,腳步沉穩,先前林渡走之前,給他留了個防禦陣盤,讓他别出來。
可送出去的傳音符遲遲沒有回音,小師叔沒有太多自保之力,夏天無雖然功法猛烈,但不算殺招,若是遇上專門的兇徒,被耗到力竭之後又該如何?
村子裡自始至終沒人敢出來,恨不得把門窗都鎖死,隻恐波及了他們。
“不是!
您别……”
陶顯攔不住,轉頭在心裡罵了一句,無上宗都是什麼神人。
一個中了蠱毒的人還能義無反顧抱着劍去送死。
夏天無看着眼前的十幾道白色身影,神色依舊冷清,唯有火光映入那雙終年冷清的眼睛裡,顯出了一份淩然的烈性。
方才林渡走之前,用神識傳了一句話給她。
“陣被破,白袍人定然會來,二師侄,此處隻有一條路能通,能守就守,不能守,帶墨麟走。
”
夏天無知道林渡要做什麼,陣法她不會破,但小師叔要她守村,她就能守。
“就是你破了這村子的陣?
”
夏天無管他什麼,擡手就要繼續開打。
一道聲音懶洋洋地橫插進來,“可不要冤枉好人啊,我們都不過是路人。
”
夏天無意外地回頭,林渡那身青衣在火光映襯之下成了暗淡的黑,額前的碎發胡亂蓬在臉側,嘴角噙着點似是而非的笑。
“你們說什麼陣破了?
一個村子,能有什麼陣?
”
林渡裝傻,白袍人卻不信,“少廢話,陣已被破,今日村中人都得死!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