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頁 女生 都市言情 衝喜世子妃:纏定藥罐相公

《衝喜世子妃:纏定藥罐相公》第86章 我放心不下你

  第86章 我放心不下你

  傍晚時分。

  碩紅的太陽漸漸落入西山,半天晚霞如打翻的顏料盒中傾灑出的朱砂,那顏色濃重而熱烈。
斜日西沉,皎月東升,晝與夜、紅與藍交織成壯闊的畫卷,將延綿起伏的鍾山籠罩其中。

  一棵老柳樹下,百裡九歌蹲在那裡,正挖著樹下的土,一點一點的挖出一個布包來。

  打開布包,裡面整整齊齊的疊著一襲廣袖黑紗裙,還有一頂綴著黑紗的鬥笠,和一道以假亂真的傷疤。

  如今她既然遠離了朝都,來了這鍾山,那就不必再作白薔,亦不必再作百裡九歌了。

  黑紗翻動,黑發洋洋灑灑的甩在腦後,百裡九歌重新化作黑鳳,雙袖迎風而舞,眺望著鍾山的壯闊美景,大步流星的躍起,踏著樹枝,躡雲而上。

  在半山腰的時候,忽然有笙簫般的鳥鳴響起。

  她循聲望去,見是昆山雪凰優雅的飛來,微微一振翅,萬千白羽紛飛。
它盤旋在百裡九歌的頭頂,緩緩落下。

  “凰兒!

  百裡九歌許久不見自己的好夥伴,這會兒很是欣喜,連忙跑步迎了上去,梳理起昆山雪凰的羽毛來。
“凰兒,最近過得怎麽樣?
大家都還好吧?

  “嚶——嚶嚶、嚶……”昆山雪凰用叫聲回答百裡九歌。

  她認真的聽著,雖是一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能和鳥類交流,卻也懶得去想那甚多,笑著回道:“他們過得好就行,這些日子我也在鍾山賴著,想幫幫鬼醫前輩,順便學點醫術自己用!

  昆山雪凰鳴著:“嚶嚶……嚶嚶嚶……”

  百裡九歌詫然道:“你說鬼醫前輩被子祈鬧得捉襟見肘,沒空搭理我?
這也沒什麽啊,不是還有孤雁麽,孤雁也可以被子祈消遣。

  “嚶嚶、嚶……嚶……嚶嚶……”

  “哈哈哈,孤雁這是活該,他明知道子祈是那種越限制她她還越是要和他對著乾的人,還總想壓過子祈,活該被成天叫大叔!

  一邊說一邊笑,百裡九歌隻覺得心中不斷的湧入暖流,心情舒暢了很多,不由拍著雪凰的頭,恣意朗笑:“還是你最貼心,須知朝都那地方煩心事多透了,我想瀟灑不管卻又不行,總歸是有些情誼放不下,真沒轍!
不過好在這段日子可以在鍾山過,也算是能好好放松放松,就容我多率性幾次吧!
來,我們一起到山崖那裡吹吹風,我給你講講我這段時間的經歷。

  這一人一凰達成共識,便來到崖邊。

  百裡九歌爽快的席地而坐,兩條小腿懸空踢著,昆山雪凰就臥在她身邊,專注的聽著她的講述,時而鳴叫幾聲,抒發己見。

  就這般聊著,時間過得倒也快,沒過多久天空就完全黑了下去。

  皎月灑落淺淡清輝,那顏色照在百裡九歌的手背上,與月色溶溶不分。
她恍然覺得,這般清雅溫柔的月色,竟是像極了什麽人。
而恰在此時,便是那人出聲喚了她。

  “黑鳳姑娘。

  當聽到這惹人微醺的聲音時,百裡九歌如被石化。
甩臉望去,更是怔愕的張大了嘴巴。

  不會吧,墨漓竟然……找到了這裡?

  差點脫口而出“你怎麽來了”,話到嘴邊時趕緊咽了下去,改口道:“原來是周世子,快兩年沒見了,你還記得我?

  “嗯。

  墨漓徐步而來,淡淡道:“黑鳳姑娘,上次你為了給至交姐妹求藥,闖了在下的別院,那時之事,在下記憶猶新。
事後也聽聞你的姐妹已然痊愈,想來也了卻了你一樁心願。

  百裡九歌一怔,想起彼時的一幕幕,又想到他親手從自己的手臂上割下一塊肉……這一瞬心底一痛,道:“雖然真的很謝謝你,可是,我覺得我應該對你說一聲對不起。

  “無須在意。
”他步來她身邊,垂眸望著她,再看一眼昆山雪凰,沉默須臾,忽的說道:“記得那時候見到過黑鳳姑娘的真顏,也依稀知道,是你生母在你臉上刺下了刀痕……”

  百裡九歌鬥笠下的臉色一變。
墨漓,為什麽忽然提這個?

  他道:“江湖上擅長醫術的奇人異士不在少數,黑鳳姑娘便要一直留著那道傷痕?
”望著百裡九歌已經開始微抖的身軀,他仍面不改色道:“依在下看,以鬥笠遮蓋容顏,終究是不如徹底醫治。

  “你說什麽?

”百裡九歌陡然站起,聲調不能遏製的拔高。
墨漓的話戳中了她兒時那錚錚切切的回憶,仿佛時間又回到丙戌年的那個霜降之日,那殘酷的母親,手中揚著的刀刃,與那日的月光一般寒涼……

  她近乎是怒吼道:“我還以為你多少會知道,知道世人們以貌取人成什麽樣子!
我若是紅顏依舊,隻怕天天都聽不見一句真話了吧!
與其頂著張好看的皮相,不如醜就醜了,隻為知道究竟誰才是真心待我!

  她狂喊著,因著身子抖動的太厲害,那鬥笠驀地脫落,一道猙獰的傷疤從眼角一直橫亙到下頜,就這麽直直衝撞進墨漓的眼底。

  可他卻面不改色的正視她,一如兩年前一般。
唯一不同的便是,那時他的眸底平靜無瀾,而此刻,清潤的眸底卻像是湧起了深深的潭水,翻滾的全是心疼和憐惜。

  修眉蹙起,“黑鳳姑娘,你誤會了。
”不由的擡手,像是要探向她的面頰。

  可百裡九歌卻生硬的握住墨漓的手腕,阻止了他。

  “山上風寒露重,你身體不好,還是早些回去吧,我和凰兒送你回去。
”言罷竟是不想多說,這會兒隻覺得風是冷的,身子是冷的,連心亦是冷的。

  自己看不透墨漓,而墨漓根本不懂自己……果真,自己就是在一廂情願而已!
而他,卻對每個人都是這樣溫潤體貼……

  深吸一口氣,不再想和墨漓的糾葛了,畢竟自己已經打定決心要陪他一路走下去的,隻得松開墨漓的手,任他的手落在她的臉上。

  他的溫度還是這般冰冷,卻萬般柔和的撫過瑩白的小臉,指腹下的粗糙繭子留下微妙的觸覺,絲絲縷縷透進百裡九歌的心,竟是有著莫名的暖意。

  這份關懷,讓百裡九歌恍然驚覺了什麽,心思瞬間澄澈無比,忘了剛才的不快,也忘了自己要隱瞞身份,便這般灑然的笑言:“你果然是在意我的,其實知道這一點,我心裡就很開心了。

  她也不想再和墨漓慪氣,倚入了他的懷中,抱著他說道:“其實我臉上的傷疤早就被治好了,現在是貼了個假的,無非是想瞧瞧這世上有幾個家夥不以貌取人。
我很慶幸,你是其中一個。

  正說著,卻在這時,遠遠的聽見一陣急速的破風聲。

  百裡九歌一怔,來不及開口,便又聽見男子的咆哮聲——

  “該死的家夥你放開我師妹,竟敢對她動手動腳!

  是孤雁!

  百裡九歌瞬間烏雲灌頂。
孤雁,怎這個時候殺過來,莫叫他誤會了什麽傷到墨漓!

  連忙甩身就要解釋,卻驚見孤雁破風而來,渾身帶著股殺氣,已然是要朝著墨漓出掌了。

  說時遲那時快,百裡九歌猛地推開墨漓,朝前一躍,就這麽硬生生挨了孤雁一掌。

  鮮血噴出,纖瘦的身子被打飛出去,在半空中霍然如墜了的風箏般脫落。

  “黑鳳!
”孤雁瞬間驚呆了,嚇得手腳冰涼,連忙飛身撲了上去,不顧百裡九歌噴出的血濺了他滿臉,這一瞬隻想狠狠抽自己三巴掌。

  可那軟綿綿墜落的身影,落到了墨漓懷裡。
他緊緊的抱著她,幽月般的眸底是洶湧如暴風雨的動容,他的整個身子都在微微顫抖。

  感受到墨漓在壓抑情緒,百裡九歌顧不上調整內息,仰臉望向他。
從他的眼裡,她仿佛看出了濃濃的心疼和不舍,或許是幻覺吧,可她的心中卻很高興很高興。

  小手費力的擡起,劃過墨漓蒼白的臉,百裡九歌氣若遊絲道:“方才推了你出去,你……你沒摔著吧?

  墨漓神色再一緊,仿佛下一刻便有千言萬語衝出口中。

  可孤雁忽然大步踏來,硬是搶了百裡九歌,飛身就走。

  百裡九歌忙要阻止,“孤雁、你……你做什麽!

  “別說話了!
”孤雁出指,封住了百裡九歌的穴道,滿臉自責的表情:“都是我不好,該打的人沒打著,竟然把你給打了!
我現在帶你去鬼醫前輩那裡,要趕緊醫治你!

  說罷又憤憤的加上一句:“以後離那個藥罐子遠一點!
他又照顧不了你,隻會害你受傷!

  “不是……”百裡九歌聲嘶力竭的辯駁:“別這麽說墨漓……他也是因為、中了陰陽咒,身體才……況且也是我要走了他吊命用的九色靈芝,才害他如此!
是我欠了他……”

  孤雁狠狠一哼,抱緊了百裡九歌,一邊乘風疾行,一邊道:“你就是太善良了,認準了誰就兩肋插刀!
你的那些好友哪個不是受過你深厚恩情的?
你這麽做我不否定,可你想過自己沒有,想過我和師父沒有!
你在外面吃苦受傷,我和師父心裡能好受嗎?

聽師兄的話,從今往後和那周世子斷絕關系,你跟他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,再說他那人心思莫測的很,別說你,就是連我都吃不透!
你說像你這麽直腸直肚又憨傻的要命的人,喜歡了人家,跟飛蛾撲火有什麽不同?

  百裡九歌驚住。
飛蛾撲火,這尖銳的詞仿佛一把刀刺在了她的心頭,而她自己,又何嘗沒有這種感覺?

  可是,她百裡九歌素來認定了誰就掏心掏肺的到底,這是她的原則也是她永遠深信不改的事!
何況她已經失去了對她好的紅綃,難道還要將墨漓也棄之不顧嗎?

  “不可能!
孤雁,這件事我不會聽你的……你放我下來,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麽!
墨漓身體不好,你將他丟在崖上,我放心不下,你讓我回去!

  “你休想啊!
”孤雁氣得臉都綠了,索性點了百裡九歌的睡穴,待她昏過去了還憤憤不平的罵道:“誰是自己人你都分不清了,枉我一直把你當親妹妹,竟然鎮日裡不知道愛惜自己,老為了別人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,你這丫頭,就不能給我出息點嗎!

  他狠狠罵著,腳下快如流星趕月,用著最短的時間,將百裡九歌送到了鬼醫的草廬。

  當鬼醫見到這一幕時,心中自是訝異,連忙提了藥箱到草廬外去給百裡九歌治療,生怕把屋裡正補覺的子祈吵醒進而被幫倒忙。

  孤雁將百裡九歌靠在了一棵樹下,解了她的穴道。
她悠悠醒轉,第一眼就看見鬼醫的眉峰如烏雲般攏著。
他正在為她診脈,接著又趕緊掏出一粒丹藥,喂進她的口中。

  百裡九歌恍惚的吞下了藥丸。
唔……好苦!
她發現自己有些害怕吃藥了。

  鬼醫終於露出了笑容,一邊寫著藥方,一邊對孤雁道:“你按照這個藥方,去從老朽昨日采摘的藥材裡挑揀出來,用廚房裡的小銀吊子裝好,記得慢火熬製。
老朽已經化去黑鳳姑娘的瘀傷,現在再為她渡些內力就可以了。

  孤雁連忙起身,拿著藥方去了。

  鬼醫又道:“這事你也該反省一番,怎能誤傷到黑鳳。

  孤雁翻了個白眼,心裡早就把自己罵了一萬遍了,這會兒沒空多說,趕緊去熬藥才是正事。

  可偏在這時,不遠處傳來昆山雪凰的鳴叫。

  幾人望去,隻見那白色的鳳凰乘風而來,靈動的雙翼劃破夜色,那顏色白的宛如是曇花。
而令孤雁幾人驚訝的是,昆山雪凰竟是將墨漓帶過來了。

  孤雁這一瞬終於炸毛,破口大罵起來:“滾!
滾出鍾山去!
再跟我師妹牽扯不清我就殺了你!
還有你、昆山雪凰你個吃裡扒外的!
黑鳳受傷的時候你不送她回來,卻把外人給帶過來了,我真該拔光你的毛!

  昆山雪凰不以為意的鳴了幾聲,振翅而起,落在百裡九歌的身旁,體貼的探向她。

  “凰兒,我沒事。
”百裡九歌虛弱的笑了笑,這會兒體內正源源不斷的流進鬼醫渡來的內力,她覺得好多了,擡手撫了撫昆山雪凰的喙,接著望向墨漓。

  隔著十幾尺的距離,視線交錯,在這淒迷月色下如解不開的線繩般癡纏。
百裡九歌驀然有些呼吸不暢,隻覺得墨漓看她的目光太過綿軟細膩,仿佛是要將她受的傷全轉到他身上似的。
她看得出來,他自責、掛念、心痛、卻又在極力壓製著心緒……

  終是說道:“我放心不下你。

  就是這一句話,讓百裡九歌全然震住,隻覺得月色一片炫白,心底的喜悅止也止不住的冒出來。

  門口的孤雁卻是完全無法再忍受了,眼看著就要衝過來將趕人時,忽的被屋裡的人推了下。

  是子祈,從他的身邊擠出了屋子,打著哈欠抱怨道:“好不容易睡個覺結果被吵醒了!
孤雁大叔,你沒事乾堵著門幹什麽?
別告訴我大晚上的有人來找茬,我先看看是哪條道上——”戛然而止。

  子祈倒吸涼氣,石化了般的杵在門邊,無與倫比的驚愕。

  “你、你……”她瞪著墨漓,因著驚訝而聲音拔得很高。

  幾人收了聲,不解的望著子祈。

  隻聽她激動的、卻又躍躍欲試的問著:“……墨漓?

  百裡九歌大吃一驚。
怎麽,子祈還識得墨漓嘛?

  她下意識的盯著墨漓,卻見他亦是緊緊的盯著子祈,像是在判斷什麽,眼底流光莫測,終是平靜無瀾的說道:“你是……莫非是子祈?

  “是我啊!
”子祈狂呼著,竟是奔了過去,飛撲進墨漓的懷裡。

  這一刻百裡九歌愕然的說不出話,腦中如塞滿了漿糊般,完全沒料到會出現這樣一幕。

  子祈尖細的聲音帶著極緻的激動:“墨漓,真的是墨漓,沒想到你還能認出我來!
好幾年沒見了,還以為你會認不得我!

  墨漓微笑,竟是自然而然的撫上子祈的頭頂,溫潤道:“你長大了很多。

  “那是當然啊!
”子祈道:“當初你走的時候我才十歲都不到,現在我都過了十五了!
不過話說回來,感覺你也變了不少,比那時候更內斂沉穩了!

  “是嗎……”墨漓淡笑,眉宇間是淡淡的溫和,輕問道:“為什麽來這裡了?

  子祈擡頭望著墨漓,不爽的回道:“我追了子謙師兄那麽久都沒追到人,後來得知他去了商國朝都,我就也準備跟來。
可這時聽說樓蘭的黑市有人販賣回魂草,我便趕緊趕了過去,心想著一定要買到回魂草給你治病!

  接著便如彈珠般劈裡啪啦的說起來。

  “你是不知道樓蘭的黑市黑成什麽樣子,那盆回魂草竟是我們花谷七宿之一的天山毒女在賣!
天山毒女姐姐也真是,明明都是七花谷的人,卻說什麽她急需很多很多錢去買靈藥救治一個對她很重要的人!
呿,難道就她要救的人重要,我要救的人就不重要嗎?
竟然跟我獅子大開口,要我五萬兩金子!
我沒得法,連搶了樓蘭國十幾個大官才搶到五萬兩,好不容易把回魂草買到手了,還被樓蘭全國通緝。

  “那些捕快也太敬業,竟然追著我一直到了商國!
本來我想把他們腦袋都割了的,可是想想看他們也隻是個公職,我就大發慈悲跟他們玩了兩個月的捉迷藏,這才把人都甩掉!
然後我就來了鬼醫伯伯這裡,好好養著回魂草。
這三個晚上沒睡覺,總算是成功催開花了,回魂草的花很漂亮呢,墨漓,我這就去端來,你帶回去了一定要帶在身邊,日日都吸收它的元氣,這可比九色靈芝那玩意兒管用多了!

  說罷便飛一般的衝進屋裡去端回魂草,還把門口的孤雁撞歪了。

  百裡九歌已然驚呆,目不轉睛的盯著子祈衝進屋中又把回魂草端出來。
那瑩亮的花朵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,心底在這一刻思緒萬千。

  自己真傻,竟不知道子祈的回魂草就是買給墨漓的!
自小就中了陰陽咒的人能有幾個?
可自己,竟傻的連這都沒想到!

  不過,這樣也很好不是嗎?
墨漓的病該是有得治了……

  不由的破開一抹笑容,捂著尚還在發痛的胸口,緩緩起身,在鬼醫的攙扶下朝著子祈走去,邊走邊道:“子祈,謝謝你幫了墨漓。

  這會兒子祈已經將回魂草的花摘下,不知從哪裡翻出個布囊,裝了花進去,做成個香囊,直接就把這香囊塞進墨漓的衣襟裡。

  忙完了這些,她看向百裡九歌,瞬間大驚道:“黑鳳姐姐,你……你的真顏原來是這樣的啊,怎會有道傷疤呢?
誰乾的,為什麽不治好?

  百裡九歌不大想解釋,隻得再重複一遍:“這事以後再說,總之謝謝你幫了墨漓。

  子祈也沒問了,笑道:“黑鳳姐姐不用謝我,我從小是孤兒,家裡人都死光了,墨漓就像我親哥哥一樣很照顧我的!
為了墨漓,一盆回魂草根本算不得什麽!

  百裡九歌不禁詫然發問:“你從小不都在曇花谷嗎?
曇花谷在河洛國,你怎麽和墨漓這麽熟?

  子祈笑答:“這有什麽好奇怪的?
我也是江湖人,哪裡都去。
就像黑鳳姐姐你,不也是朋友遍布列國嗎?

  說的也是。
百裡九歌點點頭,也懶得去懷疑什麽,便將子祈的話當真了。

  可孤雁卻是萬般不能再容忍,驀地飛身而上,儼然是衝動的要攻擊墨漓。

  子祈臉色一變,五指間霍然飛出銀亮亮的細線,朝著孤雁刺了過去!

  一陣刺耳的響動,這聲音如裂帛一般。
隻見孤雁翻袖射出了十幾枚大雁羽毛,與子祈的銀線撞上,頓時銀線被擊回到子祈的手中。

  強烈的反彈力傷到了子祈,她趔趄幾步,被墨漓從後面扶住,五指之間已是鮮紅的血痕。

  墨漓眸色一暗,“子祈,你受傷了?

  子祈笑道:“沒事!
”接著便翻臉罵起了孤雁:“喂!
你很討厭好不好,修為比我高又有什麽了不起,你年紀還比我大呢!
孤雁大叔,我可告訴你啦,都是七花谷的人,你別帶頭內訌!

  她大張雙臂將墨漓護在身後,因著身量還未完全長成,整個人才到墨漓的胸口那麽高。
她罵道:“我不管墨漓是哪裡礙著你了,反正我不許你動他一根指頭,否則的話我定割了你一條腿!
哼!

  “你、你——”孤雁氣得差點沒翻過去,簡直想抄起門邊的掃帚扔子祈滿臉。

  眼看著氣氛越來越僵,鬼醫連忙咳嗽了幾聲,這才讓那兩人都冷靜下來。

  百裡九歌看著事情發展成這樣,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,再看這夜也重了,生怕墨漓的身子骨撐不住,便招了昆山雪凰過來,要它送墨漓回去。
可又怕路途遙遠,墨漓在路上出什麽事……索性下了決定,跟墨漓一起回朝都。
隻不過自己可不能就這麽回世子府,所以將他送回後她便去別處轉悠。

  於是率先跳上昆山雪凰的背,朝著墨漓伸出手去。

  孤雁的臉色又變了,忙道:“黑鳳,你幹什麽去?

  “送墨漓回朝都!
”她衝著孤雁笑了笑,說道:“你不必擔心,剛才那一掌鬼醫前輩都幫我化解了,鬼醫前輩,多謝!
還有子祈,你是要跟著我去朝都,還是怎樣?

  子祈跺了跺腳,罵道:“先不去啦,我這幾天累壞了,要好好睡幾天再說!
等我養好了精神就衝去朝都,一定把子謙師兄給挖出來!

  既然如此,那就隨她去了。
百裡九歌再度望向墨漓,就這麽伸著手,等著他前來。

  這片刻,似乎看到他唇角一抹心疼卻又寵溺似的笑意,那樣朦朧的宛若幻覺,直到他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,百裡九歌才突地一怔,笑了笑,將墨漓拉到昆山雪凰的背上。

  她囑咐:“等凰兒飛起來了,風會很大,我坐前面幫你擋著風,還有你這鶴氅,也不束嚴實一點。

  說著說著就自己動手,攏緊了墨漓的衣衫。
這一幕全落在幾人的眼中,孤雁已經無語到不想說話了,子祈卻像是發現了什麽事一樣,恍然驚呼:“黑鳳姐姐,倒是你怎麽也跟墨漓這麽熟啊,我還從來沒見過你對哪個男人照顧得這麽細心呢!

  百裡九歌心臟一突,唯恐子祈再說下去自己就穿幫了,連忙揮揮手,命令昆山雪凰快些離開。

  雪凰展翅,如笙簫般的長鳴一聲,徐徐升起,平穩的衝上天雲,朝著朝都的方向而去。

  百裡九歌這才松了口氣,怕墨漓會問她什麽,便隻望著前方,連頭都不回,殊不知身後的人早已洞穿了一切,這會兒淺淺歎出一口氣,一手繞過她的腰,將這纖細的身子攬向自己。

  “墨漓,你幹什麽?

  百裡九歌一驚。
卻還來不及說出下下句,整個身子就已被墨漓收入懷中。

  她不由的僵住,感受到他用鶴氅將她也一並罩住,冰冷和溫暖像是兩股溫柔的風,吹進百裡九歌的內心深處。
她不知道自己的臉已經紅了,隻知道兩個人就這樣依偎在暖和的鶴氅之下,貼得緊緊的,而迎面吹來的夜風,仿佛也小了好多……

  後來在朝都城外,百裡九歌見著了墨漓的馬車,禦風就在馬車前定定的站著,如石像一般。

  乍見百裡九歌時,禦風臉色猛的一變,當堂拔劍指了過來,吼道:“竟然是你!
黑鳳姑娘,你昔日所作所為害了世子殿下太多,那時殿下仗義相助,九色靈芝也給你了,如今你還想怎樣?

  墨漓攬著百裡九歌,走向禦風,小心的收回了鶴氅,淡淡道:“禦風,我們回府。

  禦風有些不甘,但也明白墨漓不欲他多說,便扶了墨漓回到馬車之中,瞪了百裡九歌一眼,駕著馬車,揚長而去。

  那馬車遠去了,車中人卻掀開了窗簾,幽月般的眸中有著牽念的目光,穿過重重夜色,與百裡九歌目送的視線癡纏。

  這一瞬,她心思一動,驀然覺得,自己的心很暖很暖,亦如身上還存留著鶴氅的餘溫和曇花的幽香,絲絲縷縷的盤繞在周身,雖是淺淡的仿佛琢磨不定,卻又會在不經意間牢牢的種入她的心田,開出傾世桃花,再不能割舍……

  可是忽然,一道思緒劃過腦海,百裡九歌這才驚覺,自己此刻畢竟是黑鳳的模樣,為何墨漓看她的眼神卻像是在看“九歌”?
難道真如鴇媽媽說的一般,墨漓識破她了?

  小臉倏地紅如石榴,眼下墨漓也走了,百裡九歌直想破罐子破摔。

  後來,夜色漸漸深了。

  百裡九歌換回了一襲紅衣,貼好了人皮面具,在朝都的長街上一路走過。

  街上已然隻剩下零星的行人,值夜的更夫正敲著銅鑼,巡視街道。

  百裡九歌仰望著滿天繁星,吹著夜風,有些拿不準自己到底該去哪裡。
回芳菲館,又怕顧憐還沒有消氣,去南石道街的米鋪老闆那裡,似也不妥。
想了想,還是決定在街上轉到深夜,再回鍾山去罷了。

  可走著走著,忽然聽到了熟悉的律動,那是木軲轆在地上滾過的聲音。

  百裡九歌不能置信,連忙望去,果真看見一道蕭條的人影從暗夜中浮出,那人有著及腰的卷發和魔魅的長睫,正坐在輪椅上,緩緩而來。

  “烈火?

”百裡九歌連忙迎了上去,半蹲下身,執起殷烈火的手,問道:“這麽晚了你怎麽還在街上轉悠?
身邊也沒個侍從跟著,這多不好!

  殷烈火柔和的笑著,眨著羽睫,慢聲細語道:“我是去接我的養父回府……”

  “左相大人嗎?
這麽晚了他還在外面?

  “是。
”殷烈火指了指前方,眉眼微垂,訴道:“父親勤政愛民、鞠躬盡瘁,可這些天,他上書陛下都沒有成功,隻得去拜訪陛下的叔叔裕親王,想懇請裕親王能幫著呈遞諫書。

  百裡九歌愕了一愕,早聽聞殷左相剛正不阿、愛民如子,想來為了苦諫殷浩宜那個敗類,定是嘔心瀝血了許久。
卻是殷浩宜……“殷浩宜為什麽不看殷左相的諫書?

  殷烈火嘲諷道:“有百裡青萍在,又如何能指望他重振朝綱?

  百裡九歌明了,亦不由的想到了宮中的元皇後。
真是無奈,那樣一位正氣凜然、母儀天下的女子,卻依舊治不住狐媚惑主的百裡青萍,看來殷浩宜真是渣到底,直該被從皇位上踹飛!

  正想著呢,前方街道上有人行來。

  殷烈火一聽那腳步聲便知是殷左相了,連忙呼了一聲:“爹。

  殷左相輕抽了一口氣,“烈火?
”快步走了過來。

  百裡九歌也拱手行了個禮,仔細一看殷左相,似是比上次見他時更為消瘦蠟黃了,顴骨突出得也更明顯,眼底布滿血絲。

  百裡九歌看著很是刺眼,不由道:“昭宜帝原本就不是什麽好鳥,如今更是越發的昏庸。
左相大人就是把心都嘔出來,也未見得能讓他迷途知返!
那種人根本不配當皇帝,還不如換成殷浩宸呢!

  殷左相臉色一變,忙道:“此話萬不能再說!
若是被人傳出,不但你要遭殃,還會牽連宸王殿下。

  百裡九歌一怔,也清楚在這朝都中說話辦事都要瞻前顧後,真是討厭死了。
要不是怕牽連到殷浩宸,她鐵定還會繼續說下去的。

  殷烈火適時的結束了對話,道:“天色晚了,我見爹還沒有回府,便自作主張找來。
爹,今晚讓九歌留宿在左相府可以嗎?

  殷左相慈祥的笑了笑:“當然可以了,若是世子妃確定不回世子府的話,老臣這邊很歡迎你下榻。

  百裡九歌心中一喜。
正好!
今晚有地兒住了!

  便道:“多謝殷左相了!
墨漓那邊我跟他打過招呼,今晚不回去。
”說著便推起了殷烈火的輪椅,略低下頭,朗然一笑:“烈火,今晚可又要和你擠一個被窩了,我睡覺可是一如既往的安生!

  殷烈火忍俊不禁,扭過頭柔和的笑望百裡九歌,很想告訴她其實她睡覺一點也不安生,不是擠別人,就是把自己弄得貼了牆根。

  一路歡聲笑語,紓解著壓力,三人一同回去了左相府,府中的女主人霍氏正站在門口等待丈夫歸來,在見到三人一同回來時,笑顏浮現,連忙迎了他們進去,端來了宵夜。

  於是這一晚,四人圍坐一桌,共同吃了宵夜,氣氛是說不出的樸實溫馨。
而百裡九歌,因著這一天下來很是疲憊,吃完了宵夜便睡下了。

  夤夜子時,左相府的書房還亮著燈火,那是三根普普通通的白蠟燭,就點在殷左相的書案上,連托盤都隻不過是普通的碟子。
殷左相身著中衣,披著外袍,仍坐在已經裂開很多道裂痕的桌案前,寫著什麽。

  蠟燭的火光太暗,又搖曳不定,他隻能眯著眼,才能看清筆下的一個個字。

  “爹,喝些清茶吧。

  木軲轆滾動的聲音從外而內的傳來,殷烈火親手端著清茶,來到桌案前,眉頭無法舒展,喃喃:“日日夜夜,爹都在辛苦的寫著諫書,若是這些諫書能達到昭宜帝的手裡,便也罷了。
隻事實卻是,他終究太令人失望。

  殷左相歎了口氣,擡頭望著女兒,憂傷的回道:“聖上還年輕,難免會走彎路錯路,為父身為他的長輩,又是他的堂叔,哪怕是肝腦塗地,也要為我大商的江山社稷著想。

  “江山社稷……?
”殷烈火的聲音,薄涼如冬夜裡降下的霜,“江山社稷,那是給有能力的人準備的,而像陛下那種人……”後面的話未說出口,卻已然是帶著冷絕的氣息,冰凍了周遭的空氣。

  殷左相也不由得凝視殷烈火,兀的覺得,他的女兒在這兩年中似乎長大了很多,從她身上泛出的氣息不再是灰暗的了無生趣,而像是……多了幾分鬥志和目標。

  他冷不丁想到了什麽,連忙問道:“烈火,為父曾聽人說,為父外出公乾的時候,你常常請那周世子過府,可有此事?

  “有。
”殷烈火不緊不慢的承認了,幽幽吟道:“同是淪落之人,也就容易熟識些,我與九歌也是這樣成為朋友的。

  殷左相下意識的點點頭,眸色深了深,卻是沒再問了,繼續專注的寫著諫書。
那一字字,不論是提倡興修水利,還是鋪路造橋,亦或是加強舉國教育,都是他在經過縝密的思考規劃後所提出的,寫得具體而精確,字字都是心血。

  望著燈下鞠躬盡瘁的父親,殷烈火驀然長歎。
此刻的她別無所求,隻希望明日這諫書能被遞到昭宜帝的面前,讓父親的心血能夠見到天日。

  驀地聽聞殷左相道:“你快去歇息吧,為父還差最後一些,寫完了便去就寢。

  “爹,我想陪在這裡,等著您歇息。

  殷左相慈祥的一笑:“烈火,你的孝心為父都知道,你不用在這裡陪我了,去勸你娘先睡下,我稍後便去。

  殷烈火想了想,點頭告退,轉著輪椅離去了。

  目送著殷烈火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,殷左相提筆,蘸滿了墨水,在諫書的最後,用著加倍的力道落筆,寫出兩行鮮明遒勁的字——

  “狐媚惑主,朝綱不振。

  “苦諫陛下,疏遠佞妃!

  落筆的一刻,一滴汗水滑落額角,不知是因為這十六字用力太大,還是因著這內容太過尖銳。

  殷左相最終隻是放下了筆,蓋好硯台,將諫書裝進了布袋之中,又收拾了書案。
一切落定後,才長歎著吹滅燈燭,就寢去了。

  翌日,整個左相府醒的最早的是百裡九歌,也不知為何昨晚沒睡好,一個夢接一個夢的,醒了七八次,隻得早早起了,料理好一切,在左相府的小花園裡呼吸新鮮空氣。

  後來一起吃了早飯,霍氏服侍殷左相穿戴官袍,一家人將他送到府門口。

  臨行前,殷左相忽然頓住了,接著回步而來,將霍氏一拉,摟在了懷中。

  這罕見的一幕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驚呼,就連殷烈火都眼睛張大,不能置信的問道:“爹……?

  “沒……我沒事。
”殷左相似意識到什麽,放開了霍氏,卻是不舍的撩起她的劉海,吻了吻她的額頭,千言萬語堆積在唇邊,終究隻柔聲說出幾個字:“一直以來都辛苦夫人了。

  霍氏素來專情而重情,此刻聽了這樣情深意重的話語,瞬間就感動得一塌糊塗,抹著眼淚笑道:“老爺這說的是什麽話,妾身出身微寒,那時老爺力排眾議娶了妾身,即便後來得知妾身生不出一兒半女,卻還是對妾身專寵有加。
”她說得柔腸百結,主動又投進殷左相的懷中,哭道:“放眼朝都,那些不如老爺位高的官員都是三妻四妾,可老爺卻一直以來隻有妾身一個……老爺,您可知妾身不論做什麽都不辛苦,因為妾身根本無法回報您對妾身的恩寵啊!

  霍氏哭得如沾露的海棠,眼淚打濕了殷左相的衣襟。

  他驀然仰天長歎,有酸風灌進眼底,喉結不住的滾動著,強迫自己不要多說,要趕緊去皇宮上諫。

  於是緩緩推開了霍氏,笑著安慰了幾句,又柔和的和殷烈火說了些體己話,接著囑咐家裡的下人們要好好照顧霍氏和殷烈火,這之後才登上輦車,往宮中去了。

  百裡九歌也在旁看著,殷左相和霍氏的情意令她忽的想到了孟複和紅綃,這一刻心口如被錘子重重擊過一般,痛得呼吸驀止。

  紅綃、孟複……為何那般矢志不渝的一對人兒,卻無法成為眷屬,反倒要死在卑劣之人的手中?

自己素來相信冥冥之中自有正道,可卻為何苦命鴛鴦要共赴黃泉,而敗類們卻還過得逍遙?

  小手不由的握緊,百裡九歌真恨不得把天空給撕開,看老天爺的眼睛長哪裡去了。
也因著這會兒心緒翻滾,而沒有注意到殷烈火的神色。

  殷烈火正望著遠去的輦車,一顆心在被不安的感覺侵蝕。
方才父親的舉止太過怪異,竟是令她覺得,那像是在交代後事……!

  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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