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3章 他笑起來真好看
“今兒你們運氣好,指揮使大人高興,給你們添菜!
”獄卒吆喝著,用長柄木杓敲著裝菜的木桶,開始分菜。
待獄卒提著桶到了面前時,薑三郎也學老實了,乖乖舉著碗等飯吃,薑淩一手端著一個碗等著。
獄卒過來了,一杓菜倒三碗,又往每個碗裡扔了塊硬邦邦的乾糧,提著桶走了。
薑三郎看著碗裡的幾片爛菜、一塊黑乎乎的乾糧,直接傻了,“淩哥,這是啥?
”
薑淩也不知,將碗放在膝蓋高的破桌上,“大伯,用飯。
”
薑松點頭,挪到桌邊看著桌上的東西也沒什麽胃口。
左側牢裡的人隔著牆壁喊道,“欸,新來的,吃不下去別糟蹋東西,給爺吃啊。
”
這牢房靠三面是牆一面是圍欄,左右看不見人隻能聽到響動。
薑松父子沉默地看著桌上的東西,薑淩倒了一點碗裡的水淨手和筷子,拿起硬邦邦的乾糧咬了一口。
很難吃,但爹爹說過,行軍打仗時的乾糧咬都咬不動,含在嘴裡等它慢慢化掉。
爹爹能吃的苦,他也能吃,薑淩又咬了一口。
見薑淩如此,薑三郎也拿起乾糧咬了一口,“呸!
好難吃!
”
薑松伸脖子咽下去,借機教子,“我聽你們的曾祖提起過,這應該是高粱米做的。
你們曾祖小時候就吃這個,吃得苦中苦,方為人上人。
”
說完,薑松又咬了一口,伸脖子咽下去。
碗底的爛菜葉子,他看也不想看一眼。
薑三郎實在吃不下,哭喪著臉求薑淩,“淩哥,你再給我一塊糖行不,出去我換你二十塊!
”
薑淩啃著乾糧搖頭,“省著吃,吃完就沒了。
”
“哇——”薑三郎忍不住了,扔掉乾糧哭了起來,“我要回家——”
“別扔地上,給爺吃啊!
”斜對面牢裡犯人喊道。
“嘖嘖!
”西邊牢裡的人也忍不住惋惜。
“喊什麽喊,找死的伸腦袋出來,爺給你們個痛快的!
”走廊盡頭點著油燈吃酒的獄卒扯著嗓子罵道。
就在這時,有獄卒提著兩個食盒進來了,一個食盒放在薑家人牢前,提著另一個走到盡頭,將食盒裡的菜擺上吃酒。
薑三郎撲倒牢前,隔著欄杆將蓋子打開,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飯香,又高興得哭了。
食盒分三層,有飯、菜、湯和裝著熱水的羊皮囊,兩個孩子把飯食端到桌上,臉上都有了喜色。
薑松看著桌上的東西,眼裡都有了淚花,“快吃吧,莫涼了。
”
“是!
”薑三郎如風卷殘雲般地往嘴裡倒飯菜,看得薑松直搖頭。
用完飯又喝了熱水,薑松讓兩個孩子用碗裡的熱水洗了手和臉,再將囊裡的熱水倒入牢裡的碗中,府裡送來的碗筷和羊皮囊又放到牢外的食盒裡。
待獄卒吃飽喝足來拎食盒時,薑松道,“勞煩軍爺跟在下府上的人說一說,牢裡的飯菜很好,不必再送了。
”
獄卒斜了薑松一眼,提著食盒晃悠悠地走了。
左邊牢裡嘴碎的牢友又開口了,“嘖嘖,這位大哥,您是哪府的?
”
薑松沒吭聲。
“能送東西進來,府裡有錢啊!
”
“讓他們送唄,吃不完給小弟喝口湯也成啊。
”
“軍爺才不會幫你帶話呢,他們不送,軍爺吃啥?
”
斜對面牢裡的人也小聲說,“小兄弟,你們的餅子沒吃完吧?
放在牢裡招耗子,扔過來給我吃唄。
”
“扔多麻煩,遞給我多方便!
”左邊的牢友連忙道。
薑三郎看看被自己扔在地上的“餅”,“爹?
”
薑松輕輕搖頭,“別多事,雖在牢裡功課也不能落下,你們的《千字文》默到哪裡了?
”
薑三郎……
薑淩,“大伯,我背完了。
”
“好,淩兒先來。
”薑松靠在牆上,閉起眼睛。
“我先來!
”薑三郎搶先開背,“天地玄黃,宇宙洪荒。
日月盈昃,辰宿列張……臨深履薄,夙興……夙興……”
“夙興溫凊。
似蘭斯馨,如松之盛……”薑淩接上,很是流利地背完了《千字文》。
薑松又問了他幾個文中的要義和典故,薑淩皆對答如流,引得薑松頻頻點頭,“甚好,甚好。
”
薑三郎“哼”了一聲,“爹,我要睡覺。
”
“跟爹默十句《千字文》再睡,淩兒可以歇息了。
”
薑三郎的嘴巴撅了老高,薑淩卻沒有睡,而是在牢裡打了幾趟拳才躺下。
此時,薑松父子已經睡著了。
薑淩躺在府裡送來的被褥中,被身邊薑三郎的呼嚕聲擾得難以入睡,他擡腿踹得薑三郎翻了個身,耳邊才算消停了。
薑淩剛要入睡,忽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,他睜開眼在油燈的微光中仔細分辨,發現東邊牆的牆縫裡伸過來一跟細細長長的木棍,正在努力撥拉被薑三郎扔在地上的大半塊乾糧!
待那人快將乾糧撥拉過去時,薑淩走過去,把乾糧拿起來。
木棍頓了頓,小聲道,“小哥方才的拳法頗有幾分吳家堡羅漢拳的架勢,某也曾在吳家堡待過,跟吳餘吳老哥一塊吃過酒。
”
薑淩聽師傅說過,他的師祖的確是叫吳餘。
出事那晚,師傅為了救他被歹徒殺死了,薑淩抿緊唇,心裡很難受。
“小哥,那塊乾糧給某吃啊?
”
薑淩看看手裡的乾糧,隔著欄杆遞過去。
一隻比他還黑的手迅速接過乾糧,“小哥,水給某喝幾口,行不?
”
薑淩轉身,倒了半碗水遞過去。
對面的人幾口就喝光了,“多謝小哥。
”
薑淩接過來,看著白碗上幾個黑漆漆的手印,沉默了。
在牢中過了四日,薑家每日送早晚兩餐進來,薑淩每晚都會給右邊的牢友送牢裡的乾糧和水,但並未與他說半句話。
當聽到外邊劈裡啪啦地爆竹聲時,薑三郎忍不住啞著嗓子嚎了起來,“年三十了,我要回家……”
“快了。
”薑松這幾日也被磋磨得夠嗆,低聲勸著兒子,“大過年的不許哭,不吉利。
”
在這兒還要什麽吉利,薑三郎扯著嗓子哭鬧,“我要回家……”
“再哭一聲,老子一刀送你回老家!
”獄卒受不了了,用刀鞘狠狠敲了敲鐵欄杆。
薑三郎不敢哭了,一聲一聲抽泣著。
今天是年三十,傍晚來給薑家父子和薑淩送飯的,是薑二爺。
頭戴黑色璞帽,身穿天青色長衫的薑二爺提著食盒站在牢外,笑著喚道,“大哥,三郎,淩兒,過來看我給你們帶了什麽好吃的?
”
薑淩轉頭望見白得發光的父親,第一次覺得他笑起來真好看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