宇文愆就這麽沉默著看著宇文曄,兩個人一言不發,雖然這樣的安靜,可目光交匯中,卻有一種令人窒息的緊繃感,靈堂外面的人甚至全都安靜了下來,有些緊張的盯著靈堂上不知隻是平靜相對,還是蟄伏對峙的兩個人。
有一種,箭在弦上,一發千鈞的感覺。
就在所有人全都屏住呼吸,仿佛在等待某個瞬間的時候,宇文愆忽然淡淡一笑,道:“知我者,二弟也。
”
“……”
“過去這麽多年了,二弟目光銳利,絲毫未變。
”
“是啊,過去這麽多年了,”
宇文曄說著,再看向宇文愆的目光比過去任何一次都更深,站在他身邊的商如意甚至有一種錯覺,好像他的目光穿透了歲月,更穿透了歲月裡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沉澱,看向宇文愆:“可歎大哥,也未能變。
”
周圍愈發安靜起來,商如意卻忍不住皺起眉頭。
也未能變……是什麽意思?
她隱隱感覺到他們兩的話不僅話中有話,好像這些話似乎專指著什麽事,而這件事是隻屬於他們兩,並不能為外人道的。
果然,聽到宇文曄的這些話之後,宇文愆的眼中也閃過了一道光,仿佛他眼中凝結的寒冰終於破碎,可是,冰層裂開,並非春暖花開,露出的不過是下面更深不見底的寒潭。
他淡淡一笑,道:“是啊,我仍未變。
”
“……”
“也許我從一開始,就不該去想改變什麽,否則——”
說到這裡,他的眼瞳微微一黯,仿佛看了宇文曄的身後一眼,但一閃而逝的目光讓商如意也無法捕捉,更不知曉這一刹那他到底看了誰,就聽見他淡淡道:“屬於我的,又怎會失去?
”
這一次,宇文曄的臉上露出了明顯的神情,眉頭緊蹙,眼神森冷。
他出身行伍,在軍中歷練多年,更是在戰場上縱橫多年,說難聽些是殺人如麻,說好聽些便是威風凜凜,不怒自威,這樣的人隻要露出一絲一毫不悅的聲氣,給人的感覺都是無形的殺氣和威壓,周遭的人立刻感到頭頂好像壓上了一塊無形的巨石,令他們的呼吸和心跳都滯緩了一刻。
就在就在眾人都有些不知所措,商如意也有些詫異的時候,外面突然又傳來了一陣喧鬧的聲音。
這個時候,怎麽這麽吵?
眾人都下意識的轉頭往外看去,隻見一牆之隔的外院人聲鼎沸,影影綽綽的仿佛能看到許多人在外面慌亂的來回走動,不一會兒,董家的門房面色驚惶的從外面走了進來,對著裡面的人道:“齊,齊王殿下到!
”
“什麽!
?
”
一聽這話,不僅董家的人大吃一驚,前來祭奠的賓客們也都驚了一下,連宇文愆和宇文曄也都收回了冷凝的目光,露出了幾分詫異的表情,宇文曄立刻轉過頭來和沈無崢與裴行遠對視了一眼,兩人也都皺著眉頭,輕輕的搖了搖頭。
商如意的思緒也更亂了幾分。
齊王?
宇文呈?
他不是跟著申屠泰攻打宋許二州去了,現在二城拿下,他們應該是守在那邊才對,而且朝廷並沒有給他任何調令,怎麽會突然回來了?
不會是,弄錯了吧?
正在商如意心中腹誹的時候,外面那異樣的喧鬧聲已經越來越近,然後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昂首闊步從外面走了進來。
分別數月,眼前的少年卻也大段未改,身形魁梧,衣著華美,傲慢不羈,更氣焰囂張,雖然是前來郡公府吊唁,可他走進來的氣勢卻沒有絲毫的恭順謙遜,反倒更像是來找麻煩的,連帶著跟在他身後服侍的董家的仆從們也都露出了驚惶失措的神情,唯唯諾諾低聲下氣,仿佛生怕惹到了這一位爺。
這一位,正是大盛王朝的齊王殿下,宇文呈。
他竟然真的回來了!
隻一看到他的身形,商如意的心裡就感到一陣煩亂,下意識的回頭看了沈無崢他們一眼,卻見他們的臉上也都露出了幾分凝重和隱隱的不安——這個宇文呈,雖然跟宇文曄是一母同胞,可兩兄弟卻好像是天生的對頭,不論宇文曄如何教導他,商如意如何善待他,他對他們始終沒有一點屬於親人的親近,反倒有一種近乎敵人的對立感。
而他這一次回來,顯然會對本就紛繁複雜,波譎雲詭的朝堂產生更大的,更難以估計的影響。
雖然有些意外,但商如意他們的臉上也並沒有太多表情起伏,隻是在微微蹙眉之後,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,隻等著兩邊相見,而宇文呈快步從外面走進來,剛一邁進靈堂,立刻就擡起頭來,對著宇文愆道:“皇兄!
”
他這一擡頭,眾人又是一驚。
這一次,不是驚訝他的出現,而是驚訝於他的臉上,竟然裹著一層繃帶!
那繃帶纏繞了他整個額頭,其中一段更是微微壓住了他的半截眉毛和眼尾,甚至能在那靠近眉尾的地方看到繃帶內透著一點淡淡的血色。
他,受傷了!
?
一看到他這樣,原本眸子冷凝的宇文愆一下子皺起了眉頭,仿佛一道幽魂驟然回到人間一般,他的身上好像又恢復了幾分活氣,走到宇文呈的面前:“三弟,你這,怎麽回事?
”
宇文呈對上他凝重的神情,反倒冷冷一笑。
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尾,那手勢如同刀子一般從眼尾劃過,然後冷笑道:“無妨,不過是挨了一下子罷了。
”
宇文愆皺緊了眉頭。
這時,一旁的宇文曄上前了一步,沉聲道:“老三,你怎麽回來了?
”
一聽到他的聲音,宇文呈的眼中立刻閃過了一道冷光,他冷笑了一聲,慢慢的轉過身來看向宇文曄,道:“果然,二皇兄果然是要先問這個。
”
宇文曄神情凝重,道:“你在軍中效命,沒有調令,不該擅自回來。
”
“我不該回來?
”
宇文呈重複了一遍他的話,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尾,然後冷冷道:“我受了傷,再加上聽說郡公——我當然是要回來的。
”
“……”
“難道二哥不想知道,我是怎麽傷的嗎?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