商如意頓感一陣酸楚,輕聲問道:“那你,你為什麽不告訴他呢?
”
“……”
“難道你看不出,當初雷玉對你——”
“……”
宇文曄低頭看著她,平靜的說道:“我知道,但我和雷玉本就不可能。
”
商如意聞言,再一想,倒是立刻明白過來——宇文曄當時的心裡還隻有江皇後,而雷玉雖然對他有心,卻並不像自己那樣與宇文家有婚約,可以順理成章的結為夫婦;加上她本人也是個驕傲的人,更不可能主動開口。
商如意道:“既然如此,你更該告訴裴公子才是。
”
宇文曄搖了搖頭:“這件事,誰告訴他都可以,唯獨不能是我。
”
“為什麽?
”
“因為,”
宇文曄沉沉歎了口氣,道:“即便是男人,在感情上也有自己的驕傲。
不被愛,這不算什麽,但如果知道,自己不僅不被愛,還是退而求其次,更是被一種……功利,而選擇,這才是最大的傷害。
”
“……”
“雷玉若不能喜歡上行遠,行遠若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,那就算把他們兩湊到一起,也不會開心快樂。
”
退而求其次……
被,功利的選擇……
商如意的心不由得有些發顫,連帶著額頭上,鼻尖上,冷汗細出,不一會兒便濡濕了鬢角的散發,明明剛剛才沐浴過後,一派清爽,此刻竟然透著幾分狼狽。
宇文曄立刻感覺到她的異樣,低頭看著銅鏡中有些蒼白的人:“怎麽了?
”
“……呃?
”
商如意擡頭,也看著鏡中的他,眼神似有些慌亂的,立刻又低下去:“沒什麽。
有點熱。
”
“熱?
”
剛剛喝了一些酒,雖不至醉倒,但的確心頭也有些燥熱。
宇文曄便上前一步,推開了前面的窗戶。
頓時,一陣清風忽的一聲灌進了房中,也吹散了淤積在房間裡許久的那股沉悶的氣息,讓人心頭不由得一暢,隻有商如意的心上,還壓著一塊無形的大石,這個時候仿佛也被那清風吹得搖擺起來。
她輕聲道:“鳳臣……”
“嗯?
”
宇文曄一邊應著,一邊又伸手,輕輕的將她耳邊的一縷散發捋到腦後,粗大的手指明明能一把將一個成年男子的脖子都擰斷,這個時候卻格外的溫柔,連帶著掌心散發的溫熱,都傳到了商如意的心裡,令她心口微微一麻。
聲音,也止在了心口。
見她隻喚了自己一聲,就不再做聲,宇文曄低頭道:“你要說什麽?
”
就在這時,窗外突然響起了長菀的聲音——
“大公子?
”
一聽到這三個字,兩人都驚了一下,下意識的擡起頭來,才看到院門外矗立著一個清逸的身影,正是宇文愆!
不知他何時走到這裡,也不知看了多久,那張俊美的臉上甚至還透著幾分惘然,一直聽到身邊響起的聲音,才慢慢的轉過頭去,原來是長菀走過來的時間見到他,下意識的驚呼處聲,才驚醒了這院牆內外的幾個人。
尤其是宇文愆,他像是如夢初醒一般,那雙剛剛還氤氳著一點迷蒙霧氣的眼睛立刻恢復了往日的清明。
然後,淡淡的笑了笑。
“大哥?
”
一見他,宇文曄也放下了木梳,口中留下一句“我出去看看”便立刻轉身走了出去,隻留商如意一個人坐在銅鏡前,望著窗外的身影,一時間還有些回不過神,但也立刻警醒起來。
自己剛剛,在想什麽?
原本是擔心裴行遠,隻這一兩天的功夫,他經歷了太多的事,不論是雷玉還是蘇卿蘭,雖然明面上似乎什麽都沒發生,可商如意卻能感覺到,有些東西未及成形,就已經坍塌了,而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,裴行遠隻能一個人矗立在那廢墟當中,形影相吊。
明明,隻是在擔心這個好朋友而已。
卻為什麽,好像有一點不安的情緒,牽系到了自己的心上。
剛剛自己,想要說什麽……?
還有——宇文愆。
雖然剛剛看到他,那雙眼睛從迷蒙到清醒也隻是一瞬間的事,可商如意卻覺得奇怪,倒不是奇怪宇文愆會走到這邊來,而是奇怪他剛剛的目光。
不知為什麽,她竟然在那一瞬間,看出了幾分近乎羨慕的神情。
是自己的錯覺嗎?
是,錯覺吧。
要說眼前的局面,任何人都知道,雖然瘟疫還沒完全絕清,但東西二城分而治理的結果已經擺在眼前,宇文愆大獲全勝,宇文淵口中的那份“重賞”,早就已經落定到他的頭上。
而在瘟疫結束之後,也就是宇文淵的大事。
那麽那份“重賞”,將是一份前所未有的榮光。
前途一片光明的話,又還會羨慕別的什麽人,什麽事嗎?
就在商如意感覺心中一團亂麻,有些理不清頭緒的時候,宇文曄慢慢的走了回來,商如意立刻起身迎上去:“大哥呢?
”
“他走了。
”
“他,他來做什麽?
”
宇文曄臉上的神色如常,但眉心卻有一點不自覺的微蹙,道:“他隻是來告訴我,延祚坊的病患今天已經大緻痊愈,這兩天可以全部放出城了。
他想讓林時安那些醫官都來長樂坊幫忙。
”
“……”
商如意的眉心也皺了起來。
她下意識的轉過頭去,透過窗戶,隻見院門外那個清逸的身影翩然而去,隻留一陣清風吹過,商如意沉聲喃喃道:“所以,他贏了。
”
勝負也已經擺在眼前。
就在商如意蹙眉沉思的時候,宇文曄卻走過來,伸手將她又按回到梳妝台前坐下,手掌撫過長發,感覺還有些濕潤,便又輕輕的梳理了起來。
不知為什麽,他的手比剛剛,好像更柔了一些。
商如意有些茫然的坐在那裡,看著銅鏡中映出的身後人的樣子,尤其是那雙精光內斂的,冷峻的眼睛。
她道:“你有什麽應對之法嗎?
”
宇文曄一邊輕輕的梳理她的長發,一邊道:“我們之前不是已經認定這一次贏不了,在必輸的局裡,才設下這一連串的計策,把那個虞明月揪出來的。
”
“……”
“這樣,還要什麽應對?
”
商如意沉默了一下,看著他,輕聲道:“可我覺得——你,不是個那麽容易認輸的人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