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降臨。
本該萬籟俱靜的夜晚,今晚卻有著一股隱隱不安的躁動,而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千秋殿,在沒靜多久的時候,又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。
圖舍兒聞聲迎上去時,就看到跟白天一樣,楚若胭帶著盼青匆匆的走了進來。
隻是這一次,她的臉上沒有了白天那種氣勢洶洶,來找麻煩的理直氣壯,反倒眼角有些發紅,帶著一點驚惶失措。
雖然因為商如意的關系,圖舍兒一直不太喜歡她,可看著這麽一個美人手足無措的樣子,她的心裡竟也有了一絲憐憫之意,開口時口吻都沒之前那麽冰冷強硬了。
“楚夫人,你這麽晚了——”
楚若胭看著她,也沒有了平時的冷傲,隻急切的道:“王妃還沒安寢吧?
我有要事稟報。
”
圖舍兒道:“王妃還沒睡,秦王殿下也——”
她的話沒說完,大殿內已經傳來了商如意的聲音:“舍兒,帶楚夫人進來。
”
圖舍兒聞言,也不多話,隻一擡手,楚若胭便深吸了一口氣,跟著她走進了大殿。
千秋殿內燈火通明,楚若胭一眼就看見宇文曄和商如意正坐在正前方,兩個人眉頭微蹙,神情凝重,也完全沒有要歇息的意思。
一看到宇文曄,楚若胭的腳步立刻沉了一下:“二哥……”
宇文曄一臉嚴肅,擡頭看向她時神情更複雜了幾分,但開口的聲音還算溫和,道:“你來了。
”
楚若胭的眼睛紅紅的,像是有什麽話要說,卻欲言又止,再看到一旁的商如意,她立刻挺直了腰背,讓自己看上去更正直一些,道:“我這麽晚過來,不是要打擾你們休息,而是有些事情要說。
”
商如意心中了然,溫和的一擡手:“你先坐,坐下來再說。
”
楚若胭咬了咬下唇,還是依言走到一旁坐下,然後擡起頭來道:“王妃讓我明天給一個交代,但我剛剛查遍了金玉苑的所有人,他們都沒有問題。
隻是——”
“隻是什麽?
”
“隻是有一個看守庫房的宮女,不見了?
”
她原以為說出這件事,商如意一定會大吃一驚,但出乎她的意料,商如意隻是皺了一下眉頭,跟宇文曄對視了一眼,卻並沒有太驚詫的樣子,好像早就知曉了一般。
楚若胭有些詫異的道:“王妃……”
她的話沒說完,一邊的宇文曄問道:“那個宮女叫什麽名字?
哪裡來的?
”
盼青上前一步,應道:“回殿下的話,那個宮女叫見春,是尚宮局派來的,平時也不在夫人身邊服侍,隻負責打掃庭院,管理庫房。
這一次,夫人為王妃做的點心,特地從庫房裡找的那個食盒,就是讓她找到送來的。
”
“……”
“剛剛,夫人回去搜遍了所有的地方,也盤查了所有的人,結果發現她不見了。
”
圖舍兒聞言,深吸了一口氣,輕聲道:“剛剛,我路過看到你們在四處找人,就是——”
“就是找她。
”
盼青急切的道:“可是,我們找遍了這周圍,都找不到她。
”
千秋殿內又安靜了一下。
商如意深吸了一口氣,對著宇文曄道:“果然如此。
”
宇文曄沒有說話,但緊蹙的眉宇間,已經有一股暗暗的殺氣浮起,而楚若胭聽到商如意的話,立刻緊張的問道:“王妃說‘果然如此’,是指——”
商如意道:“你來看。
”
說罷,指了指身後的桌案,楚若胭站起身走過去,這才看到桌案上正放著白天她讓人精心準備後送來的那隻食盒,倒還沒動,但食盒那隻雕工精美的蓋子卻已經被拆開了,那是兩層鏤空雕花,而中間的夾層裡,包括桌案上大片的地方,都沾著細細的白色粉末。
她詫異的道:“這是——”
商如意道:“這個食盒的蓋子裡,被人放進了五行草灰。
”
“什麽?
!
”
“你讓那個叫見春的宮女找出食盒,是擦洗乾淨之後,再送到你手上的,是嗎?
”
“……是。
”
“送來的時候,你的點心也已經做好了,隻是放進去,蓋上蓋子,對嗎?
”
“……對。
”
“蓋蓋子的時候,因為到處都灑滿了糖粉,所以你也沒有注意到,其實這個鏤空的蓋子裡,也有一些白色的粉末,跟糖粉混在一起……”
楚若胭越聽臉色越蒼白,她這才回想起,自己經過了好幾天的練習,好不容易做好了這幾塊還算得上工整的山楂糕,不免有些得意,細細的篩上了糖粉之後,滿屋子都是糖粉彌漫,連她和盼青的臉上頭上都沾滿了糖粉,大家都在嬉笑著,所以蓋上蓋子的時候,就算有些糖粉落下,她也全然沒有在意。
沒想到竟然——
此刻回過神來,她眼睛都紅了:“是那個見春!
是她陷害我!
”
一旁的盼青也露出了憤恨的表情,立刻上前說道:“所以夫人,她現在不見了,應該就是畏罪潛逃了。
”
楚若胭咬牙道:“一定要把她抓回來!
”
這時,宇文曄問道:“你們派人去找,都沒有找到?
”
一聽這話,楚若胭的眼神也有些慌亂,急切的說道:“發現她不見之後,我就立刻讓人四處去找,還找了這附近幾處宮殿,但都沒見到她。
現在,宮門也快關了,不知道她去了哪裡。
”
商如意皺起眉頭看向宇文曄:“宮門關了,她就算要跑,也跑不了啊。
”
宇文曄沉沉道:“左右都在這宮裡,跑不掉的。
”
看她的臉色就知道,這件事他不會輕饒。
畢竟那見春竟然借秦王側妃的手來謀害秦王妃的孕體,一個小小的宮女,斷然沒有這樣的膽子,隻怕背後有人指使。
這件事,不能就這麽算了!
楚若胭道:“是我治下不嚴,又行事不周,我先在這裡向王妃請罪,但我絕對沒有要謀害王妃的意思!
還請殿下和王妃明察!
”
宇文曄和商如意對視了一眼,他沉聲道:“我和王妃都相信你是清白的,更何況這個盒子,是你母親留給你的,你斷然不會用這個盒子來做一些傷天害理,還如此不堪的事。
所以,你不必驚慌。
”
商如意接著道:“等找回這個見春,一定還你清白。
”
楚若胭紅著眼,輕輕的點頭。
宇文曄又道:“你先回去吧,這兩天就暫時不要出來,免得事情鬧大,讓父皇知道就不好了。
”
楚若胭點了點頭,她也明白,這件事就算不是她指使的,但見春畢竟是金玉苑的人,哪怕她甚至都沒怎麽見過這個粗使宮女,連名字都不熟悉,可論罪的時候,也一定會治她一個治下不嚴的罪過。
宇文曄和商如意看來是想私下先把人找到,把事情查清楚再說。
於是她起身告罪,便帶著盼青離開了。
等到兩人的背影消失在了外面漆黑的夜色中,沉沉的夜幕也更讓人感到一陣壓抑,商如意深吸了一口氣,轉頭看向宇文曄,隻見他面色凝重中浮著一點煞氣,放在桌邊的手用力的握成拳頭,指關節都掙得發白。
商如意道:“那個見春……”
宇文曄沉沉道:“若胭跟你不一樣,她留在宮中,之前跟她的人隻留了盼青一個,其他所有的宮女,內侍,都是重新安排的。
”
“是尚宮局安排的?
”
“嗯。
”
商如意沉默了下來。
其實事情一鬧出來,她的心裡就影影綽綽的有這樣的預感,如今,一聽說是尚宮局安排的宮女,而且此刻人不見了,她心裡的那點猜疑幾乎就已經快要落實了。
慧姨,是尚宮局的掌事宮女。
這一刻,心中那種壓抑了許久的憤怒慢慢的淤積了起來,商如意清清楚楚的記得,當初慧姨利用一個五蓮杯就險些把官夫人留下的人都處置了,幸好她出手,才保住了長菀,而這一次又——
從知曉自己懷孕開始,她就一直留心,卻沒想到,對方竟然是利用楚若胭來下手。
而這,就是最可惡的一點!
不管楚若胭熟不熟悉那個叫見春的宮女,可畢竟已經安排到了她的金玉苑,就算楚若胭有意提防那些不熟悉的宮人,隻安排她去做打掃庭院管理庫房這種事,但在所有人的眼中,她就已經是楚若胭的人。
秦王側妃的人,加害了秦王妃……
這件事哪怕鬧出來,損的也是秦王的威嚴!
商如意咬著牙,沉沉道:“可惡!
”
宇文曄沒有說話,但臉色也鐵青,比起商如意和楚若胭,他顯然更清楚這其中的利害。
沉默了許久,他終於長出了一口氣,道:“先把人找到,審出個子醜寅卯,再說!
”
商如意點了點頭:“嗯。
”
可是,事情卻並沒有那麽容易。
之後的數日,金玉苑和千秋殿都派出了不少人在宮中尋找,卻始終不見那個叫見春的宮女的蹤影,她就好像突然在這宮中消失了一般,不管怎麽找,都找不到她。
直到三天後。
這一天下午,商如意正在千秋殿內小憩,但其實也根本沒有安睡,這個失蹤的見春讓她這幾天都有些寢食難安。
就在這時,圖舍兒急匆匆的跑來稟報:“王妃,找到見春了!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