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比部郎中?
”
一聽到這幾個字,商如意也愣住了,詫異的看向宇文曄——他舉薦沈無崢,擔任比部郎中?
誠然,這個位置對於從未擔任過任何官職,至今也隻是白衣的沈無崢來說的確有些重了,可商如意也明白他的用意,畢竟,朝廷如今正在用人之際,沈無崢雖然從未入仕,但如今有了一個做尚書右仆射的父親,背景也夠了;加上前任比部郎中費遷始終忠於前朝,在宇文淵行禦筆朱批之後便稱病不上朝,並且積極的拉攏其他忠於舊主的官員們上書反對宇文淵稱帝,他自然是不能再留的。
這個位置空下來,也的確,需要交給親近的人來做。
更重要的是——
比部郎中的職能,對於向來以軍功立身的宇文曄來說,是非常重要的,尤其是,連商如意都感覺到太原那邊很可能會鬧出戰事來的眼前。
不過,宇文淵卻沒有同意。
當然,他們也能理解為什麽宇文淵沒有把這個官位給沈無崢,畢竟,這個比部郎中的職能特殊,而沈無崢隻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,哪怕他的個性和能力非常適合這個位置,皇帝也不會這麽冒險。
隻是——
經過短短一段時間的沉默,雖然對視的兩個人的眼中都有著一絲震愕,但很快,兩個人也都消化了這點意外,畢竟,朝堂上的冊封本就不可能完全由他們說了算。
可隨即,又有另一個令他們費解的疑惑湧上心頭。
渭北道行軍記室參軍?
為什麽宇文淵冊封沈無崢的,是這個位置?
如果說,不冊封沈無崢為比部郎中,是因為這個位置太特殊,那麽他們疑惑宇文淵冊封沈無崢為渭北道行軍記室參軍,也是因為,這個位置太特殊。
就好像,是知道了太原一定會爆發大戰,特地做的這個準備一樣。
商如意甚至想起了,當初蕭元邃佔領興洛倉,那時宇文曄還在為官雲暮守孝,而楚暘已經讓人先將冊封他為輔國大將軍的聖旨送來,就是給他時間準備,讓他之後出兵興洛倉。
而除了這點疑惑之外,商如意還有一絲隱隱的不安。
那就是——渭北道行軍記室參軍,這個位置,是宇文淵自己想要冊封沈無崢的,還是,別人舉薦的?
如果是宇文淵冊封的,那還好。
如果是別人舉薦的,那麽,這個人是誰?
舉薦沈無崢出任參軍,又有什麽目的?
這麽一想,商如意心裡那一點隱隱的不安越發的深重了起來,她看著宇文曄,小心的問道:“除了你之外,還會有別的人上書舉薦嗎?
”
宇文曄眉心微蹙,道:“朝廷正在用人之際,父皇也下令,讓各部官員舉薦德才兼備的能人志士。
沈無崢師出李通門下,朝中也有不少他的同門,要說舉薦,應該也不止我一人會舉薦他。
”
“……”
“隻是,這個官位——”
顯然,他也是對這個記室參軍有些意外。
這個時候,商如意突然又想到在離開沈家之前,玉公公最後對她說的——陛下會用人不避親,自然也是有人,舉賢不避親。
可顯然,他口中的這個“親”,已經不是宇文曄了。
那麽,除了宇文曄之外,還有另外的什麽“親”,會舉薦沈無崢嗎?
就在商如意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明顯的時候,突然,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,兩個人雖然都陷入沉思,卻也對這陣腳步聲格外的敏感,都同時擡起頭來對視了一眼,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。
然後,就聽見腳步聲停在了門外,一個低沉的聲音道:“秦王殿下,秦王殿下。
”
這個聲音,是薛道彤。
宇文淵稱帝之後,他身為宇文淵的長隨親信,也入宮侍奉,擔任給事郎,但大部分時間還是留在宇文淵的身邊聽差,所以這個時候他突然回到國公府,顯然是來給宇文淵傳話的。
兩人不敢怠慢,急忙起身迎出。
一打開門,果然看見薛道彤站在門外,見到兩人便畢恭畢敬的行了個禮,宇文曄忙道:“薛大人不必多禮。
有什麽事嗎?
”
薛道彤這才笑道:“陛下讓下官來問問,秦王殿下和王妃,什麽時候進宮啊?
”
“……”
“宮中一切,都已經安排妥當。
”
提起這個,宇文曄的臉色微微沉了一下,隻看了商如意一眼,正要說出她還要在國公府多留一天,以便明日回商家的事,卻見薛道彤又笑道:“陛下明日,要在宮中宴請這一次治理瘟疫的有功之臣,秦王殿下和王妃殿下居功至偉,自然是要出席的。
所以,今日請務必進宮,早做準備。
”
一聽說這個,商如意的心也跳了一下。
宇文淵要讓他們今天,務必,進宮。
這,雖然不是聖旨,隻是薛道彤來傳話,但,為皇帝傳話,就是口諭了,與聖旨相差並不大。
這種時候,她——
宇文曄想了想,道:“薛大人,請回稟父皇,我自然會盡快進宮。
隻是如意她——”
他的話沒說完,商如意立刻道:“我也會二哥一道進宮的。
”
“……”
宇文曄眉心一蹙,轉頭看向她。
薛道彤何等敏銳,一眼就看出了兩個人眉宇間的異樣,他小心的道:“秦王和王妃,是否還有別的要務要辦?
”
商如意忙道:“沒有,父皇傳召,才是最重要。
”
“……”
“其他的事,可以緩一緩。
”
宇文曄靜靜的看著她,眼中那一點震蕩隻在頃刻間就恢復了平靜,沉默了一會兒之後,他微笑著,淡淡的點了點頭,道:“是啊,父皇的傳召,當然是最重要的。
”
說完,又擡頭看向薛道彤:“請薛大人回宮稟報父皇,我們馬上就動身。
”
薛道彤看了看他,又看了看商如意,也不再追問,隻拱手行了個禮,笑道:“那好,下官立刻就去。
”
說完,便轉身走了。
兩人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外,這才慢慢的回過頭來,相識了一眼,可是,和剛剛兩個人在思索同一個問題時,目光至少還有交匯,還有溫度不同,這個時候,商如意一對上宇文曄那雙冷峻得跟凝了霜的眼瞳,驀地就感到一陣寒意滲骨。
她下意識的道:“怎麽了?
”
“……”
宇文曄看了她一會兒,卻隻淡淡道:“沒什麽。
”
說完,轉過頭去,又安靜了一會兒,再次開口,卻像是自言自語似得喃喃道:“沒什麽。
”
然後,不等商如意再說什麽,他已經擡起頭來,對著外面道:“來人,更衣,備馬車,準備進宮!
”
他一聲令下,下人們立刻就忙碌了起來。
一部分人進來將院中堆積的那些箱子包袱全部搬上了外面的馬車,而長菀和圖舍兒也急忙過來,服侍他二人換了衣裳,雖然不是什麽奢華精美的正裝,但畢竟這是兩個人初次以秦王和秦王妃的身份進駐皇宮,服飾上也不能太過隨便。
換上了兩套正式的衣袍之後,圖舍兒還打開了那個盒子,拿出了幾樣精美的首飾為商如意帶上。
一切準備好之後,兩人便出了國公府,登上馬車。
而與同他們同行的,還有慧姨等一乾人,除了留守國公府的少部分人之外,府中的大批人都得了封賞,繼續進宮伺候,所以這支算得上幾分浩浩蕩蕩的隊伍,從隆慶坊出發,走了大半個時辰,終於抵達了皇宮。
隻是,和他們之前每一次上朝從含光門而入不同,這一次,他們到的是玄武門。
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路過這裡,可是,那種的熟悉的,讓自己幾乎心跳呼吸都要停止的悸動,仍舊再一次侵襲了商如意,尤其馬車在玄武門口停下,他們需要步行穿過玄武門,進入內宮的時候,她的臉色更是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。
不過,因為周遭的人太多,而且眾人也都是第一次來到這裡,看到那高大巍峨,又充滿了肅殺之氣的玄武門,大家又是興奮,又是驚惶,也沒有人注意到一直低著頭,沉默不語的秦王妃已經汗流浹背。
直到一隻手伸過來,雖然猶豫了一下,但還是牽住了她的手。
那溫熱厚實的手掌傳遞過來的氣息,讓原本快要窒息的商如意猛地緩過一口氣來,好像靈魂都重新回到身上一般,她戰栗了一下,急忙擡起頭來。
是身邊的宇文曄。
可是,他的手雖然牽著她,兩眼卻並沒有看她,甚至,那張冷峻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,隻漠然的直視著前方。
好像,根本沒有在意她一樣。
商如意一時間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,但這一刻,從他的掌心裡源源不斷傳來的撫慰了她的溫度和氣息卻是真實的,她望著宇文曄,下意識的抿出了一絲笑意。
但,一過玄武門,宇文曄的手就抽了回去。
被溫熱的手掌包裹之後,突然離開,一陣涼意隨即襲來,甚至比剛剛還更有些寒涼,商如意有些不習慣的手指痙攣了一下,幾乎是下意識的又轉頭看了他一眼。
卻見宇文曄看向前方的目光微微一閃。
隨即,周圍的人也發出了一些低低的輕歎聲,她像是感覺到了什麽,急忙擡頭往前看去,隻見前方大道中央,一個窈窕華美的身影正站在那裡,國色天香的絕世姿容,令人驚歎。
是楚若胭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