車子停在了林老太太後巷的一條街。

　　蘇寒前傾着身子将花放到副駕駛位，牽着顧知祈的手下車。

　　“走吧。
”

　　顧知祈戴上墨鏡，任由她牽着，并沒有拿盲杖。

　　他環顧四周，是一條無比熟悉的路，依舊問道：“這是哪兒？
”

　　“巷百貨。
”

　　蘇寒放緩步伐，目光沉靜恍然：“這個地方你知道嗎？
”

　　這裡是她見過顧知祈最多的地方。

　　顧知祈眼神微沉，一張臉卻看不出波瀾：“嗯。
我在英河讀的書，這條是我回家的必經之路。
”

　　不過，那些年對他來說并不是好的回憶。

　　蘇寒笑容淺淡，并不驚訝。

　　她看向左手邊的雜貨鋪，低聲道：“十年前，我就住這兒。
我家在這開了個百貨小超市，門口常年擺着賣不出去的各種卡通充氣球。
我放學了就會在這兒幫父母看店。
”

　　有時候蘇大雷在賭桌上下不來，也會不讓她上學，強硬的讓她顧店。

　　顧知祈看過去，他依稀記得十年前是有這麼一家店。

　　“你們家超市賣過蟑螂藥嗎？
”

　　顧知祈開口問的突然。

　　蘇寒點頭：“賣過。
這邊多數都是低層老小區，蟑螂還是蠻多的。
”

　　這一點，顧知祈比誰都清楚。

　　他外婆家住在一樓，夏秋季節更容易有蟑螂。

　　外婆很愛幹淨，到了季節總要買些蟑螂藥防備着。

　　他還沒離開南市前的某一天，他可能進過記憶中那家店。

　　十年前毫不相關的人，十年後并肩而立，卻在同一個地方有一段時空交錯的記憶。

　　顧知祈暗覺奇妙，打趣道：“或許我們很多年前見過。
”

　　蘇寒莞爾：“是嗎。
”

　　“見過也忘了。
”

　　顧知祈記得她今年才21歲。

　　十年前，他十七歲，蘇寒不過是個十歲出頭的小丫頭。

　　當初，他就算見過，也不會記住一個無關緊要的孩子。

　　但蘇寒沒忘，站到這條街上，腦子裡是一幀幀關于顧知祈的畫面。

　　蘇寒第一次見到顧知祈，就是他來買蟑螂藥，目光瞬間就被他鎖住了。

　　她十一二歲時的喜歡真的很膚淺。

　　她對顧知祈有好感，單純是因為他那張臉。

　　她在電視上都沒看到過比他更好看的男生。

　　顧知祈結賬時，他露出的一截手踝骨有兩道猙獰的青紫鞭痕。

　　蘇寒一雙純真的眸子正是藏不住情緒的年紀，她懼怕的手抖了幾下。

　　顧知祈譏诮掃了她一眼，對别人的恐懼習以為常。

　　蘇寒深深埋下臉，很想解釋卻又什麼都沒說。

　　她懵懂無知，更不明白怕的是他的傷疤，還是對他使用暴力的那個人。

　　但卻意外的産生了同理心，他的原生家庭應該也不好吧。

　　就像她父母那樣，隻要有點不順心，就會狠狠打她一頓出氣。

　　昨天摔碎一個碗，今天家裡丢了十塊錢，這些零碎的理由都把她打的半死。

　　仿佛她的命連十塊錢都不值。

　　蘇寒很想有人心疼她，所以她先心疼了顧知祈。

　　蘇家的小超市隻開了三年，後來因為蘇大雷經營不善倒閉了。

　　蘇寒三年焦灼生悶的看店生活裡，顧知祈是一道亮眼風景線。

　　但那張天生倨傲的臉終日陰翳，讓人不敢接近。

　　蘇寒至今還記得那年小寒料峭，一場紛飛的雪，顧知祈仰頭喃喃自語的感歎。

　　蘇寒笑道：“我不會忘。
”

　　“嗯？
”

　　顧知祈挑眉。

　　蘇寒拉了下掌心，領着他繼續向前走。

　　她低着頭：“我在這兒喜歡過一個人。
”

　　“你那個心上人？
”顧知祈聲音冷了幾分。

　　“對。
”蘇寒輕笑，察覺到他不想聽，卻還是想說。

　　“嚴格說起來，我真正喜歡上他應該是2013年1月6号那天。
”

　　顧知祈冷笑：“記得還真清楚。
”

　　“因為那天是我生日呀。
”

　　蘇寒眉眼彎彎，認真說道：“我出生那天是小寒節氣，所以我叫蘇寒。
”

　　“以前年紀小，改變不了命運，總想在小事上彰顯特别。
我也很想自己名字能有點意境，我還專門查了很多關于小寒的諺語成語，越查越失望，我好像注定要和這個名字一樣平凡呢。
”

　　顧知祈抿直的唇線微揚，她的童年還真是無趣又生動。

　　蘇寒眉眼間帶着陷入回憶的美好：“13年小寒是個大雪天。
他說小寒料峭，一番春意換年芳。
”

　　他不知道蘇寒的生日和名字，巧合的因為節氣莫名的感歎的一句，卻像極了生日祝福，種到了蘇寒心裡。

　　她的名字在那一刻也被賦予某種意義。

　　“一句話就喜歡他這麼多年？
”

　　他冷笑竭盡打擊：“吃了沒文化的虧，說不定他就會這麼一句，正巧用你身上。
”

　　蘇寒俏笑眨了眨眼，他自我批評倒是很有一套。

　　蘇寒替他解釋：“他都不知道我是誰，隻是自言自語感歎了句節氣，是我想記住。
”

　　“從沒想過表白？
”

　　蘇寒搖頭：“沒有。
”

　　“挺好，别随意亂表白。
”顧知祈微微颔首。

　　以蘇寒的性格，應該也不會向餘夕照表白。

　　但一想到，蘇寒喜歡過他那麼長時間，顧知祈心口莫名堵的慌。

　　“好，聽你的。
”

　　蘇寒眸光晦暗，淺淺一笑。

　　顧知祈臉色微緩擡手摸摸她的頭，“乖。
”

　　蘇寒深受蠱惑。

　　直到看到不遠處的餐廳，她才回過神：“到了。
”

　　蘇寒歡快拉着顧知祈走進去。

　　這是一家情侶餐廳，餐廳内裝潢花俏，紅白藍牆上貼着密密的便利貼保持多年，十分有年代感。

　　顧知祈反問：“這就是你說的地方？
”

　　蘇寒應了聲，随意點了幾個菜才開口：“我從裡沒來過情侶餐廳，早就想進來看看。
”

　　蘇寒撕了張新的便利貼，認真寫着什麼。

　　“嗯？
所以我們跑這麼遠，隻為吃一頓飯？
”而且還是一頓普通的飯。

　　顧知祈看向她的字迹，她已經将紙張翻過來，寫了句：希望一年後還能一起吃飯。

　　顧知祈輕皺的眉眼舒張，吃一頓普通的飯好像也不錯。

　　“其實是兩件事，現在都做了。
”

　　蘇寒珍重其事将便利貼按到牆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