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裡橋大隊的事薑馨玉還不知道,一大早她就和宋桂芳、羅遠一道啟程去廟西大隊。
昨天陳奕把自行車給她留下了,所以三個人騎著兩輛車,比走路速度快的多。
廟西大隊離五裡橋大隊二十多公裡遠,和石井溝大隊一樣離公社很遠,路上也不好走,土路、石子路顛的薑馨玉坐都坐不住。
半路上羅遠的自行車鏈條還掉了兩回,修的時候弄了一手油。
蹬了兩個多小時才到廟西大隊,宋桂芳說道:“先去我家喝點水。
”
宋桂芳也有幾個月沒回娘家了。
她娘家的籬笆牆邊長了一圈蘆葦,她娘家人這會大部分都在地裡,倒是有小孩在門口玩泥巴。
小孩見到宋桂芳很驚喜,大聲喊“姑姑”。
在宋桂芳家修整了後,三人前後去了那三個學生的家裡,家裡都沒人,應該是去上工了,於是三人又去地裡。
廟西大隊的土地坡地較多,產量不怎麽高,也沒有小河什麽的,就南邊有一個水塘。
這一看就對比出來了,五裡橋大隊經流的那條河是社員們豐收的關鍵,那條河還被挖出了幾條小蕖,不下雨的時候,社員們給田裡澆水還是有些方便的。
靠天吃飯的時代地理環境是真的能決定一個地方的貧窮富貴。
廟西大隊的不少人都認識宋桂芳,有熱心的嬸子問了三人來幹啥的後給三人指路。
“張麗霞,你這學期怎不去報道了?
這孩子是誰的?
”
問話的是宋桂芳,這是她娘家所在的大隊,她土生土長的地方,由她帶頭張口問是再合適不過的。
羅遠壓根覺得來也是白來,但凡能上就都繼續上學了,他們這些老師也不能幫他們出錢,也給不了什麽幫助,僅僅靠嘴皮子,哪能說動這些人。
張麗霞懷裡還用布兜勒著一個嬰兒,娃掛在身上還在勞作。
張麗霞一張臉黑黑的,頭髮還蓬亂著,她微微垂著頭說道:“這是我小侄子,我嫂子生孩子大出血,人沒了,孩子沒人帶,宋老師,我以後都不會去學校了。
”
宋桂芳半響沒話說,“你嫂子在家裡生的?
沒去衛生隊就沒讓村裡的大夫看看?
”
張麗霞點了點頭,“衛生隊太遠了,來不及送去,嫂子上工時就肚子疼…”
張麗霞說完,他哥接話道:“哪那麽嬌貴,不都在村裡生的,去啥衛生隊,她就是運氣不好。
”
薑馨玉心裡非常震撼,這年代的女性生孩子真是在鬼門關裡走一遭啊,照這位張同學和他哥說的話,她嫂子差點就生在地頭了。
張麗霞她爸媽提著工具到了近前,三個人的臉被太陽曬的紅中泛黑,汗珠在臉上掛著,手上都是老繭,皮膚異常粗糙,身上的衣裳都是用土布做的,破破爛爛的,仿佛一扯就碎了。
“桂芳啊,不是我們不想讓麗霞去上學,家裡娃娃沒人看著,今年收成也不好,實在是負擔不起。
”張麗霞她媽苦哈哈的說道。
村裡不少女娃頂多上個小學畢業,他們能把張麗霞送去上初中已經是不容易的了,他們也想讓張麗霞上到初中畢業,可不是發生變故了嗎?
那還能怎辦呢?
也不是上學的幾塊錢都拿不出來,主要是這個奶娃娃沒人看,除了這一個娃娃,上頭還有四個半大的小孩。
要是專門留一個人在家看孩子,那掙的工分就更少了。
宋桂芳:“這麽小的孩子別在地裡曬壞了。
”
張麗霞他哥說道:“她就帶著孩子再乾一會兒,半中午就回去了,半下午再來,不礙啥事。
”
薑馨玉對這樣的事無話可說,眉頭微皺的三人去找下一位。
剩下的兩個學生,女學生家裡倒是沒出啥事,不過是新進門的嫂子一副尖酸刻薄的樣,不讓小姑子再去上學浪費錢,讓她的話說,會認字就得了,回家上工幫上幾年忙,就能掙錢了。
比起那位張麗霞同學,薑馨玉三人一緻認為這位勸說這位女同志的家人讓她去上學有希望。
“叔,嬸兒,你們要是讓孩子早早回來上工,那以後隻能在地裡刨食,可改不了命,我家也窮,我也是女娃,我媽讓我上到高中畢業,我現在就成了公社學校的老師。
”
有陳秀雲娘家的補貼,家裡還偷偷做著小生意,薑馨玉家其實不窮,在五裡橋大隊算是過的好的了,但現在勸人麽,當然要這麽說。
“上什麽上,上了學以後也是別人家的人,上學有啥用?
”
說話的是女學生的嫂子。
薑馨玉都服了這女人了,女學生爹媽都沒開口,屬她蹦噠的最歡,“怎,你自己在地裡刨食,也見不得小姑子去上學是吧?
”
“我家的事關你們啥事,有本事你給她出錢出糧,不然別在這胡咧咧,淨耽誤我們乾活。
她識幾個字就不錯了,俺還大字不識呢,上了學又能怎的,還能進城不成?
要是上了學的都能進城,大家夥都把孩子送去學校了。
”
薑馨玉就這樣被懟回來了。
這要是放在她從前生活的時代,她不信有人能理直氣壯的說出這種話。
薑馨玉蹲一邊默默生氣去了,羅遠和女同志的父母說著話。
“宋姐,你們這村裡去公社上學的人不多,你怎上到高中畢業的?
”
薑馨玉問這話純屬好奇,沒想冒犯宋桂芳。
宋桂芳也蹲在她旁邊說道:“我們村沒有小學,要上小學得去隔壁的中心小學上,我上完小學的時候我爸後娶了一個,本來也不讓我繼續上的,但是我大哥是軍人,寄回家的信中表明,要是不讓我繼續上,寄回家的津貼就少一半,這我才能繼續上學。
等了高中畢業,也是我哥給我找的關系讓我進的學校。
”
因為後娘對她不怎的,工作後她就很少回家了,每月頂多是把工資送回來一半,等結婚後,她婆家也不喜歡她經常回娘家生怕她給娘家錢或者什麽補貼,除了逢年過節,她回來的更少了。
薑馨玉到了這個年代後心裡不是埋怨過,難纏的李老太,惡心人的張鳳梅,這些極品真心惡心人。
可陳秀雲同志這位母親她是真的無話可說,她讓三個閨女都上了高中,對三個閨女都很好,她的思想和這裡大部分的婦女同志相比,真的很開明,此時她由衷的慶幸有這樣一位母親。
倆人說著話,羅遠廢了半天口水,也铩羽而歸。
那位女同志的嫂子真的不是好惹的,人家自有一套邏輯,並且深信不疑,在她婆家看起來挺厲害,她說話,她公婆都不反駁的。
羅遠抹汗後攤了攤手,無語說道:“沒轍了,軟硬不吃,走吧,去找最後一個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