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西給了，錢花了，還受了這樣的冤屈。

　　勿怪他那個城裡人出身的媳婦兒，會撒潑打上門來。

　　賀大哥知道，這事兒問趙蘭香，趙蘭香也不會說實話。

　　他索性不張那個嘴，直接提著肉去了廚房。

　　賀宏進懶得管，已經洗漱帶著敏傑回房裡去了。

　　賀大哥就問陳桂芬。

　　陳桂芬本來不想說，可想著這陣子以來的勞心勞力和全方位的照料，不僅沒討到好處，還鬧出了這麽些事。

　　趙蘭香還埋怨她……

　　陳桂芬苦水難咽，就說了實話。

　　賀大哥聽完身形晃蕩，脊背倚著門框，忽然沉默起來。

　　這麽多年來，自從討了他這個媳婦兒以後，就如他爹去年說的那樣，真就沒過上一回安生年！

　　賀大哥扶額搓了一把臉。

　　他沒說話，陳桂芬也沒再吭聲，廚房氣氛有些僵持。

　　前面卻在此時傳來了哭聲。

　　剛才還在竈膛門口扒拉柴火玩的敏敏不見了影子。

　　陳桂芬心裡咯噔一下，往外走：

　　“敏敏！
”

　　院裡右手邊的小屋裡燈火通明，敏敏趴在地上哇哇哭。

　　聲音淒慘，一早帶著敏傑洗腳上床睡覺的賀宏進，也起身披著衣服站在裡屋窗邊喊：

　　“大晚上的，做什麽呢！
”

　　賀宏進呵斥：“你們大人做事不像話，拿孩子出什麽氣！
”

　　陳桂芬卻是直接進屋把敏敏提了起來。

　　碎鏡片紮了鼻梁，小丫頭流了一臉血。

　　紅豔豔血淋淋的，紮得人眼睛疼。

　　陳桂芬看得腳軟，抖手抹她嘴上的血，喊破了音：

　　“他爹！
豐收，豐收啊！
”

　　趙蘭香也嚇壞了，六神無主下床把著敏敏肩頭打量：

　　“敏敏，敏敏，你怎了，你這是怎了！
”

　　“都怪小六媳婦兒！
都怪小六媳婦兒！
是她摔的鏡子，是她害了我的敏敏！
”

　　賀大哥平時忙著上工，敏敏跟在趙蘭香身邊的時間居多。

　　哪怕趙蘭香脾性不固定，時常有發火兒的時候，小孩子不懂事也不記仇，還是跟當娘的親。

　　賀大哥去廚房找陳桂芬說話，敏敏聽著她娘哭，就丟了柴火棍兒上前面去看情況。

　　陸淼才來過，敏敏以為是她娘跟三嬸吵架，就說了一句，三嬸人很好，平時都給她吃的。

　　敏敏哄著趙蘭香，想讓趙蘭香別生氣。

　　趙蘭香卻覺得敏敏是白眼狼，她生她養她，她都看不見，轉頭別人給點好處就歪了陣地。

　　趙蘭香把坐在床沿的敏敏踹下了床，才有了現在這一出。

　　敏敏疼得哭不出聲，推著趙蘭香不要她碰。

　　小手抓著救命稻草似的，緊緊扒在陳桂芬懷裡。

　　賀大哥跑進屋，看見這一幕頭皮都炸了一下。

　　“你想怎麽樣？
你到底想怎麽樣？
你到底要我怎麽做才滿意？
”

　　看敏敏的反應，再聽趙蘭香的話，賀大哥一把把趙蘭香提了起來。

　　“你跟我鬧還不行，她才多大點兒！
”

　　賀大哥把趙蘭香推回床上，抱著敏敏往外走：

　　“爹啊，小敏這要去醫院，這得去醫院！
”

　　賀大哥真的難以啟齒，可是沒辦法，敏敏下巴還在往下淌血，一滴一滴的血落在地上，濺得更不能趕上雞蛋大。

　　那麽小的人，有多少血經得起這樣流？

　　賀大哥抱著敏敏跪在院裡哭：

　　“我沒臉上小六家了，爹啊，爹！
自行車，你去給我借來吧！
”

　　今夜沒有月亮，天好黑好黑。

　　敏敏小手攥著賀大哥領口，忽然繃緊身體，直挺挺躺在賀大哥懷裡，眼睛盯著天空不會動了。

　　“小敏，敏敏！
”

　　賀宏進來不及多問，著急忙慌地套上鞋就往傅家去。

　　賀家院裡人仰馬翻。

　　趙蘭香坐在床頭往外看。

　　仿佛察覺到了什麽，趙蘭香起了一身的冷汗，眼睛睜大隻顧著哭，根本不敢出房門湊近去看。

　　傅家那邊，傅璟佑和陸淼剛到家。

　　那時正在氣頭上，陸淼出門沒穿厚棉襖。

　　這會兒回來，一進屋，陸淼就被爐子的熱氣衝得直打哆嗦。

　　她牙齒打顫，套上棉衣坐在爐子取暖，十根纖細手指凍得通紅。

　　兩個寶寶在筐裡小臉貼著小臉，早就睡熟了過去。

　　傅璟佑將大寶放進搖床，又把二寶放到床上蓋好，轉身蹲下就握著陸淼的手往懷裡貼。

　　陸淼怕冰著他，往回縮手，半真半假地說：

　　“爐子比你暖和。
”

　　傅璟佑不依。

　　經了剛才在賀家的事兒，他這會兒就想跟陸淼貼貼。

　　他要拉她的手，她不讓他拉。

　　小夫妻你來我往，醬醬釀釀的，傅璟佑單膝抵地，擡起下顎在陸淼唇上啄了一下。

　　陸淼眸光回避，略顯羞赧。

　　屋裡溫度緩和，氛圍旖旎。

　　傅璟佑大掌撫上她纖細後脖頸，試圖加深這個吻。

　　“小六，小六！
”

　　外面忽然響起拍門聲。

　　賀宏進粗獷急促的聲音傳來。

　　陸淼一秒回神，後仰推了傅璟佑一把。

　　傅璟佑會意出門查看情況。

　　再回來時，已經幾分鍾之後。

　　陸淼把二寶挪去了床鋪最裡側，脫了衣服躺在被窩裡問：

　　“什麽情況？
”

　　傅璟佑搖搖頭，快去洗漱脫下厚實的棉衣，跟著坐上床。

　　“叔沒細說，我也沒細問。
”

　　賀宏進看著挺著急的，傅璟佑其實也有點擔心。

　　但是這個事兒，八成是跟賀大哥有關。

　　傅璟佑現在看清了，也想清了。

　　他能管老兩口，但是管不了賀大哥。

　　都還年輕力壯，個人家庭各人看顧吧。

　　沒有了繼續折騰的心思，屋裡滅了燈，陸淼背對著傅璟佑窩在他懷裡。

　　他摟著她的腰，她把玩著他粗糲的手指。

　　黑暗裡誰也沒說話，可是兩個人心裡想法堅定，同樣也是門清的。

　　賀家老兩口對他們好，能孝敬的，他們義不容辭。

　　可是這份敬愛和孝敬，不應該受到裹挾。

　　更不應該像把柄一樣，被趙蘭香抓在手裡拿捏他們。

　　這次鬧得這麽厲害，賀家老兩口從始至終都沒出面。

　　這大概也是在詮釋一種態度。

　　至少讓陸淼知道，老兩口還不糊塗。

　　沒有因為賀大哥是親生的，就心生偏頗。

　　“睡覺吧。
”

　　陸淼拍拍腰上的手。

　　“嗯。
”

　　傅璟佑應了一聲，下顎抵在她肩頭，將她整個人完完全全地摟進懷裡。

　　他踏實呼出一口氣，愜意拖長音“嗯”了一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