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堂裡,長輩們也在說話。
皇後看到金城長公主,主動招呼:“多日未見,公主可好?
”
金城長公主連忙回道:“托娘娘的福,每日好吃好睡,快活著呢。
”
她這是實話,明德帝厚待前朝宗室,公主府一切照舊。
雖然失去了無形的權勢,但經歷過偽帝一朝,能有如今安穩的日子,金城長公主已經滿足了。
皇後欣慰:“這就好,我們這樣的年紀,說老還沒老,可也不年輕了,還是要自己保重才好。
”
“娘娘說的是。
”
金城長公主心中欷歔不已。
她與皇後也是少時相識,當時她金尊玉貴,而皇後家世不顯,哪裡料到會有這麽一日,真是世事無常。
兩人正說著,又有一名夫人前來請安。
皇後定睛看了兩眼,問道:“這位夫人是哪家的?
本宮怎麽看著眼熟?
我們見過嗎?
”
董夫人忙介紹道:“姐姐,這是定西侯府的二夫人,娘家姓程。
”
“定西侯府,姓程……”皇後想起來了,“哦,你是程家的素芬妹妹?
”
這位夫人神情激動:“娘娘竟還記得臣婦。
娘娘早年在京城的時候,臣婦的二姐姐與娘娘素有來往。
”
皇後笑著點頭:“是這麽回事,你姐姐素英呢?
”
程夫人面露哀色:“二姐姐去了虞州,前些年遇上兵亂,一家子都沒了。
”
皇後歎息一聲。
這些年來,先有綠林之亂,後有門閥林立,如此遭遇也是常態了。
“還記得本宮離京時,素英特來相送。
初時還有通信,後來分隔兩地,時有戰事,漸漸失了聯系,沒想到就此天人永別。
”
程夫人輕聲道:“姐姐一直惦記著娘娘,早年回京探親,還與臣婦說,當初您的婚事那般倉促,她憂心不已,後來得知娘娘夫妻和睦,總算是放了心。
”
這番話說得皇後更加傷感:“素英待人最是仗義,我家阿淩周歲的時候,她還千裡迢迢送賀禮過來。
”
這個話題再說下去,不免衝了今天的喜氣,皇後很快打住,笑道:“既逢故友,那少不得要喝一杯了。
”
董夫人聞言,忙調整坐席,將她安排在近處。
程夫人受寵若驚,當著這麽多客人的面,被皇後稱一句故友,她今日堪稱臉上有光。
眾人小坐片刻,宴席很快開始了。
……
今日人來得多,董夫人忙得不可開交。
直到宴會中途,大家自行玩樂,她才有時間坐下來喘口氣。
董綺看她扶著腰,忙問:“母親可是腰疼發作了?
不如在此歇息片刻,外頭有我看著,等時候差不多了,您再出來送客,保管誤不了事。
”
女兒如此懂事,董夫人當然高興,就問她:“你自己能行嗎?
”
董綺拍著胸脯保證:“我跟您學了好幾個月呢!
再說,有姑母在,誰敢放肆?
”
董夫人想想也是,便道:“那我歇兩刻鍾,外頭先交給你了。
”腰疼起來實在難受,能緩兩刻鍾也好。
“哎!
”董綺高高興興出去了。
董夫人長出一口氣,叫侍婢回去拿膏藥,自己就在水閣的裡屋休憩片刻。
過了一會兒,外頭有人來了。
董家這座水閣建得精巧,八字排開,景緻一覽無餘。
其實後頭還有隱蔽的內室,供賓客歇息。
不過外人不熟悉,很難發現內室的存在。
譬如現在,這兩人坐下,沒瞧見旁邊有人,就說起話來。
“程姐姐好運道,能得皇後娘娘另眼相看,真叫人羨慕。
”
另一人歎道:“這都是二姐姐的遺澤。
世事無常,我也沒想到當初的董姐姐,有一天會變成皇後娘娘。
”
董夫人聽出了程夫人的聲音。
那位夫人附和:“誰想得到呢?
我記得你說過,當初娘娘的婚事並不被人看好。
”
“可不是麽?
”程夫人很感慨,“娘娘這樁婚事定下來後,二姐姐回家生了好大的氣,說那柳氏真會算計,自己不要的推給旁人,不過是欺負娘娘心地好。
”
如此秘事,平日哪裡聽去?
那位夫人忙問:“程姐姐說的柳氏,可是早年那位賢妃?
”
程夫人點點頭,又往旁邊瞧去:“噓!
這事可不好讓人聽到。
”
兩人看了一圈,沒瞧見人影,遂放下心來。
“此處沒有旁人,程姐姐與我說說?
你放心,我聽過就算,必不出口。
”
程夫人想必也是滿肚子的話想說,問她:“柳氏的事,你聽過吧?
”
“聽過一些。
”
程夫人接著道:“咱們不可妄議陛下,但那柳氏,我二姐姐卻是極反感的。
當初她與陛下青梅竹馬,眼看著就要定下婚事,忽然被東宮看中。
二姐姐很納悶,便是皇家娶妻納妾,也講究個你情我願,柳家並不是非得拉攏的權貴,如何就到了強奪臣妻的地步?
”
那位夫人應聲:“是這個道理。
不過那位德宗皇帝的性子……或許柳家隻是不敢得罪東宮呢?
”
“所以我二姐姐就留心了。
那時娘娘已經隨陛下去了潼陽,柳氏閉門待嫁。
二姐姐特意上門打探,卻屢屢被拒,隻見過柳氏一次。
”
“怎麽?
有什麽不對嗎?
”
“二姐姐說,柳氏臉色不對,看著像是病了,身子卻豐腴了些。
而且當時有流言傳出來,說柳氏在賜婚前的馬球會上,對東宮投懷送抱。
”
“啊!
”那位夫人低呼一聲,“難道……”
程夫人點點頭:“你也想到了吧?
我二姐姐懷疑,根本不是東宮看中柳氏,而是柳氏主動謀算進的東宮。
她避不見人,其實是因為……”
那位夫人聽懂了,不免鄙夷:“這也太……”想想又道,“不過,若是真的珠胎暗結,她不應該趕緊進東宮嗎?
為何要拖到別人看出來?
”
程夫人提醒:“你回想一下,柳氏可有子嗣?
”
那位夫人明白過來了:“對了,她並無所出。
這是怎麽回事?
”
“自然是出了問題。
”程夫人道,“我記得,下旨賜婚是在那年盛夏,可柳氏是來年才進的東宮。
必是那一胎有問題,需要處理掉,柳氏才躲起來養身子,等好了才進的東宮。
”
內室裡,董夫人霍然睜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