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司九這個提議,簡直是郡王府的人聞所未聞的。
在他們的印象裡,大夫不就是救死扶傷的嗎?
這種時候了,竟然還想着要說清楚,簽字畫押,好保全自己?
他們一時之間有點恍惚:這真的是大夫嗎?
還是世道變化這麼快,自己竟然不知道?
張司九也不着急,隻道:“你們想想,想好了,我就跟你們說各種風險。
然後現場咱們寫一份協議,簽字就行。
”
郡王府的管事看張司九又要走,忙拉住了她:“這事兒是必須的?
我們畢竟……不好替小郎君做主的。
能不能先治,然後我們派人去回禀一聲郡王爺?
”
他們是真不敢簽這個字。
張司九一臉真誠:“我們倒是能等,就是你們家小郎君肯定等不了那麼久。
再過兩三天,斷骨都要開始愈合了。
一旦愈合,那就得敲斷重新接,但效果肯定差很多——”
郡王府的人都噎住了。
這能等嗎?
确實是等不了?
可他們要的是醫館這邊等等他們嗎?
那當然不是!
他們想要的是通融一下,不簽字,也治病!
管事這一刻,心裡還是有些惱怒的。
他看向張司九:“小娘子,我們是州府來的,州府那麼多神醫名醫,就是宮裡給官家治病的那些太醫們,我們都見過。
從未聽說過如此離譜的要求!
”
“可我們醫館就是有。
”張司九斬釘截鐵一口咬死:“每個地方規矩不同,總不能強迫我們跟别人一樣吧?
而且,簽了字,雙方都有個安心保障,難道不好嗎?
還是你希望我們擔驚受怕的想着後顧之憂,來給你家小郎君治療?
”
心存顧慮時,還能全心全意為了病人考慮嗎?
當然不能!
張司九态度更堅定了:這事,必須辦!
這不僅是保障,也是消除自己這邊的後顧之憂!
是醫療心态的一個堅強後盾!
“你們可以商量一下。
”張司九誠心誠意建議:“我知道你們身份特殊,不好替趙小郎君做主,但這個事兒,是真不能亂來。
所以你們商量一下,看看怎麼辦。
”
至于她,趙城的情況還要了解不說,還得去整理一份風險書,還有手術同意書,忙着呢!
重新進屋後,張司九看程萬裡和齊大夫之間的氛圍挺輕松的,就明白趙城應該是的确沒有内出血這種事情。
不得不說,還挺幸運。
這算是壞消息裡的好消息。
張司九把齊大夫叫到了一邊,說了風險書和同意書的事情。
這一瞬間,齊大夫那叫一個喜出望外,看着張司九的目光都是火熱火熱的:“九娘啊,你可真是太聰明了!
這哪裡是麻煩?
這是咱們的保命符啊!
有了這個,以後還怕個啥?
”
如果不是九娘不是自己徒弟,又已經是個大女孩了,齊大夫是真想把張司九舉起來抛一下,再狠狠親兩口的——這是什麼神仙賜下來的大寶貝!
這腦瓜子!
何止是靈光!
那簡直是在發光!
張司九被齊大夫火熱的目光看得忍不住小小後退一步,咽了一口口水:老齊,冷靜!
齊大夫用拍了拍張司九的肩膀,心情激蕩下,用力之大,險些把張司九拍地上。
他拍一下,張司九就不受控制的矮一下。
但齊大夫根本顧不上這個,隻喜滋滋道:“你隻管放手去弄!
你說我寫,我給你打下手!
”
躺在病床上的趙城甚至顧不上回味後悔自己之前那些荒唐歲月,隻是滿面複雜:你們商量這種事情,真的不用避開我?
我聽着,怎麼感覺這麼害怕呢?
他弱弱的用好的手指勾住程萬裡的袖子,氣若遊絲:“大夫,我還能活嗎?
”
這話問得程萬裡一臉詫異:“怎麼就不能活了?
”
頂多截肢,要說死,那得多倒黴啊!
趙城茫然眨眼:“那……”你們想這麼多?
程萬裡一臉老實忠厚:“隻不過是走個過場。
不必多想。
”
趙城盯着程萬裡,内心憤怒:你騙人!
你看他們那樣子,分明是第一次!
還走個過場!
以前你們有過這個過場嘛?
不過,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頭,趙城覺得自己現在就是人家砧闆上的肉,實在是不敢造次——萬一惹急了,再給自己來一刀,那可就得不償失了。
所以憤怒歸憤怒,他咽進了肚子裡,憋屈的忍住,隻不過卻支棱起耳朵,仔細聽他們商量——不聽不行啊,萬一他們把自己算計了怎麼辦!
從不操心,成天隻曉玩樂的郡王府小郎君,這輩子頭一次這麼認真又努力的聽别人講話,生怕錯過了一個字。
不過,張司九還是很快想起了趙城的,本着不能折磨病人的心,她還寬慰了趙城一句:“沒那麼兇險,放心。
我們就是走個過場。
”
齊大夫也溫和佐證:“對,就是個過場。
”
趙城:……你們看我像傻子嗎?
但是他即便伸出了爾康手,也挽留不住張司九他們離開的腳步。
程萬裡倒是留下了,溫和一笑,體貼的替趙城蓋上了上半身:“别想那麼多,養養神。
估計要不了多久就得給你正骨。
到時候,時間要很久。
後頭還會疼,你養足了精神。
”
越是生病時候,就越是要注意休息。
趙城:……你看我像是能睡着的樣子?
他懶得開口,生無可戀的閉上了眼睛,心裡開始不斷地思念父母——嗚,想家,想親人,想回去治,想時光倒流。
張司九和齊大夫熱烈讨論的時候,郡王府的人也一樣在熱烈讨論。
最後,兩邊基本上是差不多時候結束。
張司九這個簡陋版的手術同意書,真的就是精簡版。
主要是明确責任,防止郡王府遷怒自家。
而郡王府的人呢,表示自己沒辦法做主,這種大事,還是聽小郎君的。
所以最終,這份手術同意書,送到了趙城手裡。
趙城看着那幾頁寫得滿滿當當的紙,看着那“風險告知”幾個大字,熱淚都含在了眼眶裡:你們就不能實話告訴我,我是不是要死了?
誠實點,好嗎?
至少讓我寫個遺書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