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修瑾那雙幽沉到底，不透一絲光的深眸狠顫了顫。

　　“……你說什麼？
”他像是沒聽清似的，低緩的嗓音，連扯着心尖都跟着戰栗。

　　蕭雲鶴卻道：“你确定要在這裡跟我聊小喬的事？
”

　　大堂裡塞滿了人，殺氣和血腥之氣都很重。

　　沈修瑾隻一個眼神，唐夜立即清場，鬼影的人都退出門外，而禦神山那些跪倒一片的仆人們如蒙大赦，連滾帶爬地起來，慌忙地擡走了挨了一槍的老仆人。

　　蕭妄雖然擔心，還是被唐易直接帶走。

　　大堂内，隻剩下蕭雲鶴和沈修瑾兩個。

　　蕭雲鶴身後大門敞開，那些戴着鬼臉面具，行如鬼魅的黑影靜默守在十幾米開外，隻要沈修瑾一個手勢，就會化成殺人如麻的惡鬼……

　　所謂鬼影，是沈修瑾的影子，沒有過去，也沒有未來，隻效忠他一人。

　　“信呢？
”沈修瑾懶得跟他廢話，直接伸手。

　　他指尖上沾着點血，熱溫褪去，凝成幹涸的一點，被蒼白的底色，襯得妖冶莫名。

　　蕭雲鶴迎上沈修瑾威壓滅頂的目光，巋然道：“我燒了。
”

　　“……”沈修瑾低低地笑了，他往前走了一步，“你是不是真覺得，我不會殺你？
”

　　“你殺不了我。
”蕭雲鶴手握住他的槍口，用胸膛堵上去，那張蒼老倦深的臉上，沒有半點懼色。

　　“沈修瑾，你見過邪煞星，險些被他抽出神骨……是小喬舍命救你！
在人間你可以發瘋犯渾，可小喬要面對的，是能滅世的大魔頭！
”

　　蕭雲鶴越說越激動氣憤，他拔高了聲音，擲地有聲，“沈修瑾，你太狹隘了！
這世上多的是你無能為力的事，你對付不了的東西……可小喬跟你不一樣！
她是玄門的希望！
她長出七情，不是為了跟你男女情長，她是要明白人間大愛，修成正道，守護天下的！
”

　　沈修瑾聽得隻想發笑。

　　“所以，她憑什麼？
”他諷刺地盯着蕭雲鶴那張道貌岸然的臉，薄唇翕動，充滿戾氣地質問，“這人間對她好過……哪怕一刻麼？
你又以什麼資格，什麼身份要求她自我犧牲，守護天下？
”

　　蕭雲鶴被他的反問弄得一噎，皺眉道：“這就是你跟小喬的區别！
你内心冷漠，為人殘忍，對他人毫無憐憫之心，而小喬是修道之人，哪怕長出七情，她也不會喜歡像你這樣無情冷血之輩！
”

　　沈修瑾輕輕笑了，有幾分混不吝的惡劣。

　　“我原本，就沒奢望過她會喜歡我……”

　　從一開始，他就抱着這種無望，在淪陷……他怕什麼呢？

　　她多看他一眼，多對他笑一次，都算他賺！

　　他更知道他的小玫瑰跟他是截然不同的，哪怕沒有七情的時候，她也善良勇敢正義，眼裡揉不得沙子……

　　如今她長出七情，恐怕隻會在意得更多。

　　可他絕不允許任何人，利用她，犧牲她！

　　蕭雲鶴沒想到他偏執到如此地步，簡直油鹽不進。

　　“沈修瑾……”

　　“少拿你那一套來對我說教！
”沈修瑾不耐地打斷他，墨黑的眉眼陰沉到底，戾氣極濃，“蘇喬跟我之間的事，也用不着你指指點點！
你聽好了，她會成為我的太太！
你們蕭家要是願意認這門婚事，該有的禮數我一樣不會少！
你們要是不認……”

　　沈修瑾擡手朝天一槍，他面無表情地看着臉色發白的蕭雲鶴。

　　“我沈修瑾也無所謂，隻是日後惹到我頭上，後果自負就是。
”

　　扔下這一句，沈修瑾邁步便走，從蕭雲鶴身旁擦過，走到門口，沈修瑾步子微頓，他沒回頭，隻冷漠地扔下一句，“今日在禦神山發生的事，蘇喬要是知道半個字。
我炸平這裡！
”

　　“沈修瑾！
”蕭雲鶴扭頭怒喝住他，他被他嚣張到不可一世的态度氣得不輕，胸口劇烈起伏，厲聲道，“小喬她是唯一能對抗邪煞星救世之人，你要是真心為她好，最好聽我的……”

　　“你又算什麼東西？
”沈修瑾側目，眼風冷冷地掃過他那張微微抽搐的臉，幽幽輕嗤，“這破人間又有哪點……值得她犧牲？
”

　　蕭雲鶴沉聲問：“沈修瑾，如果小喬有一日真的願意為蒼生犧牲自己，你也要攔？
！
”

　　沈修瑾壓根沒打算理，長腿邁出大堂，頭也未回地走了。

　　唐易早就守在車門邊，替沈修瑾拉開後座車門。

　　車一開走，鬼影的人也離開了，今晚差點被血洗的禦神山重歸寂靜。

　　沈修瑾坐在後座，面無表情地看着窗外，遠處群山影影綽綽，像蟄伏沉睡的巨獸，從他眼底滑過，沒留下一點痕迹。

　　――‘如果小喬有一日真的願意為蒼生犧牲自己，你也要攔？
’

　　蕭雲鶴的話猶在耳邊。

　　沈修瑾雖然懶得搭理那老東西，但他心裡有答案。

　　無論她想做什麼，他都會陪着……

　　同生，和共死，對他而言沒什麼區别，都是最好的結局。

　　隻要能跟他的小玫瑰在一起。

　　他這條命，原本，就不打算久活的。

　　更沒想過，有一天，還會有一束光照進他暗無天日的世界……

　　橫豎他這輩子都賺了。

　　至于這狗屁人間，誰他媽在意？

　　唐易接到了手下的電話，他簡單‘嗯’了一聲，挂斷後便向沈修瑾彙報。

　　“二爺，查過了，玄虛子目前應該不在帝城。
蘇以柔也沒找到人。
”

　　沈修瑾支起長腿，手搭在膝蓋上，指尖緩緩輕叩着。

　　半晌，他開口：“唐易，明天下午的高層會議提到早上八點，再定一張中午飛琅琊的機票。
”

　　“是。
”唐易應着，也反應過來，“二爺，太太她去了琅琊蘇家麼？
需不需要在琅琊盯着蘇家的那些弟兄們做點什麼？
”

　　“不用，她既然想瞞着我，就由她。
”

　　他去琅琊，也不必讓她知道。

　　如今他的小玫瑰有了七情，也就有了喜惡，他這樣的人，原也不能奢望她會喜歡他，但至少，别讨厭他……

　　沈修瑾閉了閉眼睛，強壓下心裡要發瘋的思念。

　　他不能吓着她。

　　如果他乖一些，聽話一些，變成她喜歡的樣子……她會留在他身邊吧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