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上西去三百裡,即見銅屋懸空,雲霧作萬馬奔騰之相。
蕭袞斜臥榻上,手中把玩如意,雙目閉而養神,面容上一片灑然恣意之色,又得諸多侍女仆從搖扇侍候一旁,自成那公子王孫氣派,全然乃世家靡靡之風氣,並不與奉行苦修的道人相類。
這銅屋遠遠看去,已是恢宏華美無比,可待入得其中,才曉得裡頭別有洞天,造得華池精舍,雨虹飛瀑,仿佛來到一處新的天地。
蕭袞玉榻之前,便是一片紅雲漫漫的桃林,下見暖泉蒸騰,彌出雲霧繚繞,要叫人讚一句仙家景象!
又看兩側侍仆皆模樣端正,根骨清靈,其中一雙十年華的侍女卻不與旁人相同,隻見她單獨得了蒲團,如今正跪坐其上,懷捧一隻雕花漆木匣,匣口大開,露出一件光潤無瑕、如脂如雪的玉器。
此物作連環打造,乃兩隻一模一樣的玉環所扣,通體雪白,毫無瑕疵,其上光澤更是瑩潤秀麗,一見便知品相極佳。
倏地,那玉環微微一動,隻這動靜十分微小,難以察覺,便是親手捧著木匣的侍女,一時之間也覺得自己看錯,目中帶起一陣猶疑之色。
然而蕭袞卻雙目一睜,頓時就從那榻上起了半截身子,皺起眉頭看向玉環。
片刻後,玉環再度有了動靜,這一回卻不像先時那樣微弱,而是劇烈顫抖起來,碰撞出叮當作響之聲,在那木匣中擺動不停。
蕭袞見狀,心中登時欣喜,忙伸手將玉連環拿入手中,暗道一聲——
找到了!
此物便是他這些年來,費盡心血煉製的上乘法器,名曰織羅同心玉,除卻有尋人覓物之能,更可在鬥法之中,不知不覺將對方神識、法力羅織在玉環之內,從而禁鎖神識,封錮真元,叫敵人節節敗退,再無出手之力!
在錦南蕭氏的傳承記載中,曾有一通神長老懷得此物,憑其高深道行,與上乘法器的厲害,甚至能做到萬裡之外奪人性命,而所需之物,不過是那人一道殘留的神識!
可惜蕭袞手中的織羅同心玉,比那長老所有卻要遜色許多,其中最為主要的原因,便是未得一類神魂寶物祭煉其中,故才無法發揮出此件法器真正的威能,百餘年來,這已是成為了蕭袞的心病。
是以三瞳妖尊雖死,他也非要尋到那斬妖之人不可!
數年前,蕭袞自海上采了趙蓴與三瞳妖尊鬥法時,所蕩散逸出的真元氣息,憑織羅同心玉,一路是追到了此地來,那時他便有些意外,發現趙蓴此人的行蹤十分隱秘,雖有斬殺妖尊之能,殘留在海上的氣息卻十分淺淡,可見此人手段張弛有度,尤為擅長把控真元,絕非平庸之輩。
正是如此,才叫他用去數年之久,方探出了一片模棱兩可的地界,甚至未得那趙道人所在的確切方位,隻是曉得對方就在這附近罷了。
蕭袞不知大妖水府之事,故也不清楚趙蓴深入海下,這幾年來都在水府閉關修行,而大妖水府雖殘破多年,後卻是落入了三瞳妖尊手中,被此妖作為了自家洞府居住,其間禁製頗多,一定程度上,也阻隔了織羅同心玉的探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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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玉環叮當作響,自是讓蕭袞以為,此物業已探出了趙蓴所在!
他輕哼一聲,揮手屏退侍女仆從,待遁出銅屋,就要將薛休等人召來身側,事先布置一番心中算計。
哪想才一現身,就見囊括薛休在內的五名太元弟子急急尋來,面上或激動、或忌憚,甚至還有幾分疑惑與猶豫之色,見了蕭袞便道:“蕭師兄,東邊有人來了!
”
蕭袞訝然,縱身便往雲頭遁去,隨後放眼一望,竟真是見得一道身影遁行過來!
因見那人足下踩著劍氣,蕭袞亦不由提了心神起來,暗道:“劍修?
”
大千世界,無人不知劍修最難對付,若此人劍道境界高深,倒難怪三瞳妖尊會死在她手裡。
蕭袞眉頭緊皺,目光深沉,見此人衣袂飄飄,足下劍氣一擡,似要往三重天去,便立時冷喝一聲,向那五名太元弟子吩咐道:
“此人欲逃,爾等速去將她阻下!
”
薛休等人聽得命令,頓也是祭出法器,縱身飛遁,連忙去向如意天中,絲毫不敢慢待。
趙蓴那方劍氣一擡,隻眨眼功夫就入了三重天內,不過她並不如蕭袞所料那般,想從如意天中遁離此處,而是腳步一頓,將雙手負於身後,淡然凝望前方,竟是從容自若地等著太元弟子前來此處。
是了,趙蓴如何會逃?
若真有去意,憑她一手劍遁之術,太元弟子一方有誰人能夠將之攔下?
便不要說望見趙蓴身影,隻怕她悄無聲息地離了此處,太元等人都還渾然未覺。
如今趙蓴心中,正有一會對方之意,故才會徐徐行之,引了他等上得如意天來,而在三重天內施展身手,卻又要比外界灑脫許多。
不然這區區三百裡的遠近,她若劍遁而行,那當是眨眼之間就可到太元等人面前了。
不多時,五名得了蕭袞吩咐的太元弟子,便已率先追至趙蓴身前,當中為首的,乃是一身量稍矮的青年男子,他與蕭袞出自同族,名喚做蕭遺,可惜不是錦南蕭氏直系弟子,隻為旁支之後,故才跟隨在蕭袞身邊,鞍前馬後不敢有違。
另三人中,兩女一男都非世家弟子,素日也是依附在蕭袞手下,隻地位終究不如蕭遺這名同族子弟。
此四名弟子向來以蕭袞馬首是瞻,曉得六大族之人出手闊氣,今也是憋足了氣要攔下眼前女修,叫蕭袞高看一眼。
唯薛休步履微頓,卻在不知不覺間到了四人身後去,心中並無多少鬥志。
他當日雖不曾見過趙蓴與三瞳妖尊鬥法,但也親眼瞧見實力遠在自己之上的陶敬,須臾間就敗落在了三瞳妖尊手中,趙蓴既能斬下此等妖物,那多殺一個他,恐怕也不會是什麽難事。
如非是上了蕭袞這艘賊船,他哪會蠢到來與此人為敵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