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桓躺在床上,倦意席卷而來。
模模糊糊間,他想,他不會去向李三揭詢問詳情。
既然是瞞着沈家,那他就幹脆全然不知為好。
什麼都不知道,就肯定不會露餡。
他隻要每天上朝、去兵部,對霍以骁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表示下憤慨,也就行了。
之前霍以骁去江南時,他是個什麼應對,現在還是什麼應對。
等事情辦成之後,霍以骁回京來,現在的這些疑惑也就迎刃而解了。
雖然,他好奇心重,但是,這次可以忍一忍。
至于霍以骁會得什麼功勞,朱桓沒有想那麼多。
反正沈家決計不會選他。
他和霍以骁之間,那些矛盾翻滾起來,也該是在沈家勢弱之後。
母妃說得極其在理。
沈家豎在那裡,他的對手就隻會是朱钰、朱茂、或者是沈家後來再推出來的年幼的皇弟。
這一夜,朱桓睡得還不錯。
當然,朱钰睡得也很好。
如果他分不清輕重緩急,就會被朱钰、朱茂看笑話。
睡過去之前,朱桓想,朱钰不僅想看笑話,他還親自來給笑話添包袱。
沈家之中,唐雲翳坐在窗邊,靜靜看着夜色。
沒有出月亮,連星子都不亮,其實看不到什麼,可他一坐就坐到了三更天。
京城之中,好幾個心思繁重的人都睡了個好覺。
黃蔔慶和袁疾都是。
“剛抄完經文。
”小厮答道。
初八是佛祖出家之日,沈臨在為那天的道場做準備,他手抄一份經書供奉,一筆一劃都是自己來,還差點收尾,這兩天都抄到很晚。
小厮輕聲道:“大老太爺見您這兒還亮着燈,問您怎麼還不歇了。
”
唐雲翳問:“大老太爺空着嗎?
”
唐雲翳行禮,道:“我有些不安,總覺得事情太順了。
”
之前被定安侯府打了個先手、步步受挫,長公主回京之後,局勢一下子穩住了,甚至可以說是,照着他們想要的方向在前進。
唐雲翳起身,道:“我去見見大老太爺。
”
到沈臨的書房時,老頭兒剛剛洗完手。
順到,讓唐雲翳不安。
讓皇上和霍以骁生矛盾,這是沈家想要的結果。
可實在太順了些。
年輕人就是這樣。
唐雲翳前些年太順了,那使他自信又自傲,一切都胸有成竹,直到他遇上了挫折。
沈臨笑着看了唐雲翳一眼。
他能理解唐雲翳的擔憂。
不過,受挫折不是壞事,也算是一種曆練。
“杯弓蛇影,”沈臨給唐雲翳分析他現在的心态,“謹慎不是壞事,但不能因為謹慎而束手束腳。
挫折毀壞了他的信心,以至于事情順利起來之後,一樣會帶上審視的目光去懷疑。
這是一個過程。
你若不信他胡亂行事,你也可以從另一方面想一想,他若是有計劃離京,他想去做、能去做什麼?
”
這個問題,唐雲翳想了一晚上了。
你年輕,還不夠沉穩,霍以骁比你更年輕。
他又是那樣的性格,情緒上來,說出京就出京,也不是頭一回了。
霍以骁不滿意,并非是因為皖陽郡主脫身了,極有可能是不能從狄察身上再挖尤岑的死了。
皇上示意到此為止,霍以骁還能在兵部攪天攪地?
沈家已經舍棄了袁疾,皇上之後想怎麼處理都可以。
狄察經手的兵部事宜,霍以骁追得最兇的就是禦寒冬衣,而冬衣并不是偷工減料,查到頭也就是個價格高了,沈家吐些銀子出去,皇上大抵睜隻眼閉隻眼的,這事兒就過去了。
“我想不到他能做什麼,”唐雲翳實話實說,“您說得對,我杯弓蛇影了。
”
沈臨拍了拍唐雲翳的肩膀:“早些睡吧,我歲數大了,多睡少睡也差不多,你還年輕,将來還得靠你幫助長公主。
”
不能了。
兵部裡頭攪不得,出京更加無處可攪。
禦書房裡談了什麼,長公主已經讓唐雲翳一五一十轉述他了。
皇上隻給他“三五年”。
唐雲翳應下。
沈臨一夜未眠,盤腿坐在佛像前念了一宿的經。
沈家宅子離香緣寺不遠,寺中的晨鐘暮鼓能傳到這裡。
沈臨放下佛珠,歎了一口氣。
氣頭上的話,做不得準,但也難說,皇上這幾年越來越不好說話了,興許,一個不好,他連三五年都挨不到。
外頭傳來鐘聲。
小公子還太小,他不放心。
朝臣們迎着鼓聲,候在了宮門外。
太短了些。
他太想還有十年八年了。
“是吧。
”朱桓抿着唇。
朱茂還想說什麼,吳公公的聲音從殿外傳來,他也就閉了嘴,恭迎皇上。
朱茂從轎子裡下來,左右看了看,果然沒有看到霍以骁的身影。
等到了金銮殿,皇上還沒有來,朱茂輕聲問朱桓:“以骁真就出京去了?
”
“以骁呢?
”皇上問。
底下各個低頭,不管知道的還是不知道的,無人回答。
一身明黃龍袍的皇上大步走入,在龍椅上坐下,等底下人三呼萬歲之後,賜平身。
然後,他看到了朱桓邊上空着的位置。
“出京?
”皇上皺眉,“去哪兒了?
什麼時候回來?
”
朱桓搖頭、再搖頭。
皇上問朱桓:“你也不知道?
”
朱桓幹巴巴道:“昨日下朝後就沒有見到人,下衙時聽說,他們夫妻出京去了。
”
皇上氣得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緩過來。
示意朱桓退回隊列之中,皇上擡聲問:“有折子就遞吧。
”
皇上氣得直拍扶手:“胡鬧!
他就是胡鬧!
朕還當他成親之後穩當些了,沒想到,還是一樣……”
吳公公在一旁給皇上順氣:“您消消氣、消消氣,各位大人們都等着向您禀告政事。
”
他剛才看得清楚,有兩位禦史是帶了折子來的,卻根本不敢開口。
八成,内容是批四公子昨日在金銮殿上頂撞皇上。
官員們你看看我、我看看你,好一會兒,也就隻有趙太保出列,打破了這尴尬的氣氛。
吳公公垂着眼,心想,果然是真龍威儀,連他這個知曉内情的都被皇上吓了一跳,别說底下官員了。
結果被皇上這麼一兇,都不敢批了。
畢竟,四公子跑得沒影了,皇上要撒氣,自然就隻有誰上挑事折子就罵誰。
哎。
也不知道四公子和夫人,這會兒到哪裡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