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起峥哥的樣子,阿滿捂着嘴咯咯笑出聲兒,再急也沒辦法。
她沒辦法接受自己十六歲就成親,本來的計劃,最早也是十八歲成親,所以峥哥替衛伯母守孝兩年,算是個意外之喜,也省得她找峥哥說了。
木門吱呀一聲兒,泡得暈暈乎乎的阿滿以為是團玉進來添水呢,她趴在浴桶邊緣咕哝一句,“不用添水了,還熱着呢。
”
“是我!
”芳嬸端着一個木盆進來,“這麼久沒好好洗洗,我給你搓搓背,你自己也洗不幹淨。
”
“嗯……”阿滿懶洋洋應一聲,連個手指頭都沒動,芳嬸遞過來一個木闆放在浴桶上,讓阿滿趴在上面。
又把手裡的布巾子打濕,把桂花味道的澡豆抓了一把,在布巾子上揉揉,揉出泡沫,這才把阿滿背上打濕的黑發扒開。
接着心肝就是猛地一顫,她嘴唇微微顫抖,不可置信的看着阿滿的後心窩那塊兒,四五道肉粉色的凸起疤痕交錯在一起,看樣子還是剛退痂不久的。
阿滿感覺身後好久沒動靜,沒了頭發覆蓋的脊背有些冷,她伸手想要把頭發再撥回去,手卻猛地一震,猛地回頭望去,“芳嬸?
”
隻看到芳嬸紅彤彤的眼睛,下一秒肩頭就被按住,又轉回來。
“轉過去,我給搓搓後背!
”芳嬸聲音有些發抖,按着阿滿的肩膀的手卻用力,阿滿隻得乖乖又趴回浴桶邊緣,有些心虛的解釋,“我沒事兒,這不是還活
蹦亂跳的嗎,您别擔心。
”
阿滿水下的腳趾用力扣着桶底,扶着浴桶邊緣的手指也無意識扣弄着。
她也不知道為啥有些心虛?
或許不知不覺之間早就不把芳嬸當個廚娘了,芳嬸好像成了對他們姐弟四個很好的親人。
或許他們姐弟四個對芳嬸來說,也早就不僅僅是主家的四個主子了,要不然也不會是剛才那個反應。
“芳嬸?
”除了呼吸聲兒,半晌沒聽到芳嬸的聲音,阿滿聲音有些飄忽地喊了一聲兒。
“嗯!
”芳嬸擡手抹一把眼睛,把布巾子在熱水裡投了投,悶聲說:“這就給你搓,累了就閉眼睡會兒,好了我叫你。
”
二月阿滿突然要去一趟安邑,說是收到峥哥的信,她就有些猜測。
剛看到阿滿後心窩的猙獰的傷口,她就知道自己猜測對了。
這趟阿滿去安邑絕對是因為峥哥那邊發生了什麼危險的事兒。
“我看這傷口也是剛愈合不久,讓白老頭給做些祛疤膏,畢竟是個姑娘,後背能不留疤就别留疤。
”
“嗯!
”阿滿聽着芳嬸還算平靜的聲音,心裡吊着是石頭落地了。
剛咽下一口唾沫,就又感受到芳嬸的手指小心翼翼撫上自己的疤痕,帶着心疼問:“還疼不疼?
這可是後心窩,當時是不是很危險?
峥哥也受傷了?
”
“嘶!
”傷疤沾上熱水有些癢,阿滿輕輕吸一口氣,聽着芳嬸的問話,阿滿就知道芳嬸猜的差不多了,将臉埋在
臂彎裡,悶聲嗯一聲兒。
一滴淚掉落,阿滿後背一熱,阿滿歎氣轉身,不讓芳嬸再給自己搓背,舉起胳膊給芳嬸看:“您别哭,多大的難我和峥哥都扛過來了。
今天我和峥哥回家,您也看到了,全須全尾的,命好好的!
”
“什麼叫命好好的!
”芳嬸紅着眼瞪阿滿,擡起袖子抹一把臉上的淚,帶上幾分怨氣說:“走的時候好好倆人,回來身上都受傷了,我這心裡能好受。
衛家不是峥哥的親外家嗎?
就不能好好護着你倆……”
她這會兒對衛家也是不滿意的。
阿滿嗯嗯聽着,舉起手指發誓,以後保證不再受傷。
芳嬸心裡憋着氣,看着阿滿被熱氣蒸騰的紅彤彤的臉,還有削尖的小下巴,她的心快疼死了。
又不想讓阿滿看自己哭,她擡手又把人轉回去,拍拍說:“趴好,不用安慰我,明天開始我就給你補身子。
把你瘦沒的肉都給你補回來,我說這次回來瘦得這麼厲害,受這麼重的傷,能不瘦才怪!
”
阿滿這會兒沒有不應的,像個乖寶寶,讓翻面就翻面,讓擡手就擡手,讓擡腿就擡腿,全身上下像是被芳嬸挂下一層泥。
等她這條砧闆上的魚收拾好,阿滿眼睛已經有些睜不開了,強打起精神用布巾擦好身上,套上寝衣,又迷迷糊糊被芳嬸背去卧房放上炕。
阿滿隻覺自己下一秒就要昏睡過去,隐隐聽見腳步聲遠去,阿滿猛地清醒,她
睜眼喊住人:“芳嬸,别告訴老太太這事兒!
”
要是讓老太太知道她和峥哥這次遭了大罪,還不知道要怎麼傷心呢。
人年紀大了,最忌的就是大喜大悲。
“知道了,安心睡吧!
”
聽到芳嬸的保證,阿滿眼睛一閉,頭一歪徹底睡過去了。
團玉也洗好回來了,芳嬸看到人,把人拉住,走到院内,确定不會吵到屋裡的人,這才問:“阿滿後背的傷是誰傷的?
峥子又受了什麼傷?
”
團玉捂着嘴,搖頭不願說,腳下一步步被逼着後退。
最後還是别芳嬸用美食誘惑了,反正芳嬸已經看到小姐背上的傷了,想必也沒必要瞞着芳嬸了。
夜風習習,吹動樹葉嘩啦啦響,點着燈籠的院子裡,時不時響起芳嬸可以壓低聲音的驚呼和咒罵。
“什麼?
昏迷了半拉月?
”
“秦博遠就是個畜生!
他也配當爹!
!
”
阿滿和峥子回到熟悉的地方,睡眠好得不要不要的。
一夜好眠,聽着久違的雞鳴聲兒,阿滿就神采奕奕地從炕上坐起來,後院裡靜悄悄地。
看看外面的晨光,阿滿估計三個弟弟已經起來了。
她起來套上衣裙,沒喊醒還在睡的團玉,她自己繞去前院,廚房裡已經傳來锵锵剁東西的聲音。
“一大早,你這是咋了?
”忠叔不解的聲音傳出來,“誰惹你了?
還有一大早就宰雞剁肉的,吃這麼硬?
”
“話這麼多?
不用你管?
”芳嬸帶着怒火的聲音傳出來,
接着好像是忠叔被推出門的聲音,“去劉家莊一趟,找老劉買些筒骨回來,不新鮮不要啊,要最新鮮的。
”
“吃完飯不成嗎?
”忠叔撓撓腦門,有些委屈地揉揉肚子。